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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很多人都眼红了,到了晚上,中年人与青年人地里干活回家,吃了饭,

就是围在老孙家取经,村书记与村长也是常客,外村的穷亲戚也都走得勤了。

消息传遍了周边的大小村庄,各村都开始闹起来,急得不行,都要求快点学球山村,

实行家庭土地承包责任制,实行单干。适逢夏季公粱收购,球山村轻松完成任务,

而各家各户的余粮,都比往年多余了三分之一。这么大的成绩,区里专门请示了县政府,

县政府又汇报到市里,市政府派专家干部进行了调研,对土地承包到户,

对详细做法进行了总结,给予了充分肯定。孙建平作为先进典型,还专门被写了材料,

在区、县、市里汇报。夏收过后,整个地区都推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实行单干了,

用热火朝天来形容,并不为过。据市政府的说法,明后年省里,或者全国说不定也会推广,

这是一种改革。改革,成为了广播里的新名词。各家各户的房屋木柱上,

有公社广播站安装的串联式电压接地纸盆喇叭,正热闹地不停响,家长里短,

播音员都拿这说事儿。孙建平家,纷至踏来串门的不止是取经的,还有睦名说亲的。

只要到过孙家地头的人都知道,孙建平收获了大西瓜后,早地里没闲着,绿油油的一片,

都是夏季豆,长得正旺呢。孙建平用的是什么招,按他自已的说法,

他是要把这地的能力用到尽,大西瓜还在成长期,他已经是打下了夏季豆的豆苗了,

用的是间种法。农作物间种法,这是哪儿学来的,他自已也说不清楚,

是一本旧书上看来的,还是平时在地里看着琢磨出来的,总之,他脑海里有这么个想法,

而且已经做了,速度之快,是想到就去尝试,而且有模有样。眼看这夏季豆,也成功了,

豆子荚都长出来了。照这样下去,老孙家走上致富路,前途无量啊,

说亲的人都是看中了这一点,虽然老孙家在村里穷得掉渣,但人穷志不穷嘛,

再加上老孙家的人出了名的憨厚老实地道,孙建平长得又帅气,现在看哪儿哪儿都好了。

还有外村的姑娘,偷偷地跟着取经的人,跑到老孙家来,瞄一瞄那个传言中的孙建平,

窥探一下虚实,直接差人保荐做媒,要抢得先机。青年农民,偷着谈恋爱的多的是。

村里村外也跟着镇上大街小巷流行喇叭裤,青年人也都争先恐后地穿起来。

村里村外的青年人胆子是越来越大了,私家约会也在田沟、村垛、河边、树林子里萌芽。

孙建平正是谈情说爱的好年纪,可老孙家的大人也挺纳闷的,无论介绍什么对象,

甚至有文化又漂亮的姑娘家亲自到家里来,他也总是支支唔唔的不同意,甚至避而不见,

躲到地里干活去了。有的姑娘大胆倒追了他几次,也都最后打退堂鼓了,

甚至有媒婆私下传言,说孙建平大概是心理有障碍,见不得女人。

孙建平看起来确实对女人没兴趣,空闲的时候,就是躲在地里,看着庄嫁成长,

愣愣地望着蓝天白云发呆。遇到下暴雨,他也是经常呆地里淋雨,淋个落汤鸡似的再回家。

在这个媒妁之约,以及自由恋爱开始晦涩流行的并行年代,孙建平象是个局外人,

两头都不理会,只顾忙活那一亩三分地。“这孩子是怎么了,都要到结婚的年纪,

还不着急,还不开窍,本村外村漂亮女孩他有得挑,这么好的年景,居然一门心思闷在地头,

你得说导说导。”孙建平妈对孙德顺不断地咬耳根,知子莫如父母,

可这孙建平就是让人捉摸不透。要说孙建平唯一的爱好是种地,那也说不过去。

孙德顺家知道,这孙建平最喜欢听广播,没事基本不出门,他的盟兄弟叫他下河摸蚌捉虾,

打鸟捞鱼,他一概不去,就是喜欢呆在家里正栋梁的喇叭下,听公社的广播,

一直到广播结束,才懒洋洋地去做事。“要不跟广播结婚得了!

”建平妈偶尔会跟他爸冒出一名气话,其实她不愁建平找不到女朋友,问题是他不想找,

而且态度非常的坚决,让人摸不着头脑,不知底里。不过事情有了转机,有了变化。

孙建平的衣服,平时都是自个洗,从来不让他妈帮忙,建平妈一直表扬他从小懂事。

这天孙建平又到镇上去了,他要看看市场,要玩出点新玩艺。建平妈到建平房间里东看西看,

忍不住拿起建平挂在床头的衣服,准备去洗洗,但一翻口袋,掉出了一张照片。

建平妈好奇地拿到光亮处,仔细察看:这张照片上是一位少女,年纪有点小,

十五六岁的模样,笑得很清纯,一口洁白的牙齿,两个小酒窝淡淡地显露在瓜子形脸上,

笔挺的鼻梁有股傲气,显得特别俊俏,两根麻花辫子齐齐搭在肩上,额前头发是斜着的刘海,

两道杨柳细眉,眉梢飞扬,闪着一双乌黑亮丽的大眼睛,特别有神,笑意盈然。

“这女孩,真漂亮,怪不得建平看不上那么多介绍过来的女孩子。

”建平妈怔怔地拿着照片,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在哪儿见过一般,像是演员的模样,

“这我在哪儿见过呀,想想,再想想。”但是建平妈还是回忆不起来在哪儿见过。

建平妈觉得,这张照片肯定是建平将来的媳妇了,只是他不说,或者有别的什么原因,

自已先不要点破坏了他的秘密。想到这里,她把照片又塞回了口袋,按着原样子在床头挂好,

当做没事一样。孙建平从镇上回来,果然他是个心细的人,一进门就直奔自已的房间,

看了一会没异样,才走到院子里,跟他母亲打招呼:“妈,今天有去哪儿串门没有,

呆在家里啊?”建平妈憨厚地笑笑,说:“串门去啦,还不是东家长,西家短的,

嗑巴着,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说到你身上去啦,说你这么大的一个青年人,

怎么就不去找个女朋友呢,过两年就可以喝喜酒啦。”“不急,妈,听她们没事瞎扯的。

”孙建平忙过来帮着摘豆,准备晚饭,身上一股高兴劲,被建平妈看在眼里,

他还不时的唠两句:“妈,给你说件事,今天我在镇上,

碰到我们公社广播站的采访记者与播音员--戚美丽,嗯,

就是那个在广播里报道各种好人好事,还有通知、文件、精神学习什么的那个女孩。

”“嗯,公社播音员,这人,我不认识吧。”建平妈一边应付着,一边飞快地想,

这儿子怎么会认识播音员,

“是不是……”建平妈刚想说是不是那个照片放在你衣服口袋里的女孩子呀,

话到嘴边马上咽了回去,可不能让建平知道自已拿过他的衣服。孙建平弯下腰笑笑,

扭头看看她妈的脸,似乎要看出她现在心情如何,自已方不方便说事,

试探着道:“这个播音员戚美丽,在镇上遇到,告诉了我一件事,说公社明天要来采访我了,

她是采访员。你看,我们要不要准备一下。”建平妈一愣,条件反射地道:“采访你,

我准备什么呀。几个月里,来过很多采访,没见你要我准备什么呀。

”“不是……不是这个意思,”孙建平把一握豆荚往蓝子里塞,忙解释道:“我是说,

我们要不要把家里清理一遍,显得气派一点。”建平妈一听,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建平这小子,估计拿要来采访的什么美丽,当做重要的人物来看待了,看儿了紧张的样,

这女的也够份量的。建平妈心里犯着嘀咕,嘴里却认真地应着:“现在我建平也算村里村外,

乡里乡外的名人了,这点事,妈一定给你脸上贴金,一定让你够有面子的。”建平妈边说着,

自已也忍不住嘻嘻笑出声来。建平妈觉得有什么好事要开场了。而实际上,

孙建平心里是七上八下竹篮打水,扑腾得空落落的。话说这戚美丽,

是孙建平小学与初中时候的同学,她的学名叫戚晓美。年纪小的时候,

戚晓美已经长得如白玉般无瑕清澈的美丽,同学们送她的是一个唯一没有得罪人的外号,

叫美丽,戚美丽也就这么来的。戚美丽的父亲,是个镇上的代课老师,叫戚怀虚,

语文教得很好,很有古文学功底,相当于老先生。又听说当年戚美丽的爷爷是地主,

因避难而移居乡下,在老镇上有很多世交,戚美丽父亲就是世交推荐才有了代课的资格。

一次戚美丽父亲拜谢世交,带了一家子去,结果戚美丽还没上小学,就被订了娃娃亲。

亲家是镇上的有钱人,听说还是当官的,这在农村,自然也是极具威慑力的,

邻居一般都轻易不敢得罪戚家。戚晓美上学后,她的邻居同学很快泄密,

班里段里的绝大部分同学都不敢靠近戚晓美,把她视若异人,在背后叽叽喳喳。

而孙建平却不同,他身边的几个哥们儿,却把戚晓美捧若鲜花,

经常带着戚晓美和其他几个顽皮泼赖的女生,在课后去学校后边的野地里玩耍。

这几位学生虽然调皮捣蛋,但作业速度奇快,考试成绩又是出类拨萃,所以老师倒挺欣赏的,

并不严管他们。在那个年幼自由的环境里,这一拨小孩随着岁月慢慢长大。自然,

由于戚美丽的戚卫村,与孙建平的球山村,中间隔了好几个村庄,

加上那时候农村的家长从来也不管学生,孙建平妈确实不知道有个戚晓美。

孙建平看着提了豆荚篮子进屋去做饭的母亲,蹲在院里用石头刻画着石板,

一如他紊乱的心情,刻下一道道白痕。他想着最近一摞子农村责任田改革的事,

想着取经与纷至踏来说亲的事,还有今天偶遇戚美丽要来采访的事,心事重重。


更新时间:2024-06-04 12:35: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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