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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我回来了。”戌时末,陈湫蔹才拖着疲累的步子,

蔫儿不兮兮地回到四进院落的寝卧里。学徒与绣工皆住在四进院,

陈湫蔹与绿茶儿所在的房间位于西厢房二楼,这栋两层小楼住的皆是女弟子,

而对面的东厢楼则住着朱绣绣与颜小玉,以及绣房的男绣工,北楼住的是织室的工人。

整个四进院落共住有三四十号人,因此,占地面积颇大,

差不多占据了汉绣坊三分之一的场子。此时的四进院,万籁俱寂,月明风清,

伴随着阵阵夜风,一股时浓时淡的花香气在陈湫蔹的周围飘然不散,不过,

她却并无半分赏夜景闻花香的闲适心情,而是借着朦胧的月光,在轻轻推开房门后,

便伸着脖子朝里面张望而去。房间不算大,远比王瓒那间既宽敞又八面玲珑的堂屋逼仄,

但尚够二人居住。两张单人床榻位于寝卧两侧,以丝质绣花屏风相隔,划分出两个区域,

床榻两侧各陈床几一张,床榻的四角柱架上挂着白纱帷幕,与房中央的同色系屏风相得益彰,

衬得房间仙气飘飘。除此外,房中亦有几案、奁、橱柜,以及箱笥等家什,皆乃一对,

分置于屏风两侧,对称摆放。“不愧是汉绣坊,果真讲究。”扫视一圈后,陈湫蔹缓缓走进,

又将房门轻轻合上,便向屏风右边行去,而绿茶儿则睡在左边的床榻上,面墙侧躺,

已然酣眠。她蹬掉鞋履后,便一屁股坐到床榻上,轻抚着被绣针扎肿的指尖,欲哭无泪。

“师父可真狠啊!”反复绣了好几次,绣布亦换了三四张,陈湫蔹才绣完一朵秋菊,

但王瓒仍不满意,要不是见天色已晚,陈湫蔹猜测,他恐怕还要让自己没完没了地绣下去。

咕噜——肚皮忽然作响,陈湫蔹这才想起,绣了大半日的秋菊,自己还未用膳呢,

只灌了一肚子茶水进去。“唔..秋秋?”响声惊动了绿茶儿,她翻了个身,

透过半透光的屏风,蹙眉看向陈湫蔹,轻喃道:“你才回来吗?这都什时候了?

”“抱歉抱歉,吵醒师姐了。”陈湫蔹赶紧道歉,而后便轻手轻脚地脱衣就寝。

“快亥时了吧?”瞅了一眼窗外的月色,绿茶儿打了个呵欠,又问道:“你咋才回来?

可是陪王师叔用了膳?”“哪有那般好的事情?”陈湫蔹徒然一笑,

瘪嘴道:“一直在绣一朵秋菊。”“哈?一朵秋菊?”绿茶儿一脸惊诧,揉了揉眼睛,

想将屏风那头的陈湫蔹看清,“那为何绣了大半日?”“因为师父不满意呗,

总说我绣得不好,所以,我才反复绣了几个时辰。”陈湫蔹委屈巴巴地说道。

“说你绣得不好?”绿茶儿微微蹙眉,满腹狐疑。难不成,秋秋是个刺绣新手?若是如此,

那为何王师叔会收下她?“嗯,虽然师父没有明言,但从他看我的眼神便知,

他对我多有嫌弃。” 陈湫蔹噘着嘴,嘟嘟囔囔。“对了!师姐。”忽然,她想起什么来,

转头便看向屏风对面的绿茶儿,

疑惑道:“师父说话蛮奇怪的...”“呼..呼...”不过,她的话还未讲完,

便听见屏风那头传来了鼾声,不由失笑道:“没想到,

像师姐这般貌若天仙的女子也会打呼噜。”“哈呼...”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后,

陈湫蔹亦倒床睡去。咕噜——沐浴更衣完毕,准备就寝的王瓒垂眸看向正在闹空城计的肚皮,

这才意识到,自己尚未用膳。“哎!我竟有,废寝,忘食,的时候。”他苦笑着自嘲一句后,

便披上外衣,拿着油灯行至东厨,给自己做汤饼吃。“唔..那丫头,应当,亦没,用膳吧?

”看着热气腾腾的汤饼与浓稠的汁水,王瓒这才想起,陈湫蔹也没用膳。“恐怕,她的,

肚皮,会叫,一整宿。”想到此,王瓒愈发觉着,这碗汤饼味美至极。

“痛..饿...”你这个笨徒弟,看针!咻——师父不要,不要啊...这一晚,

陈湫蔹不仅饿得肚皮呱呱叫,更是梦魇不断,一会儿梦见王瓒追着拿针扎她,

一会儿又梦见自己绣的那个秋菊从绣布上飘下来,并不停扩张,变成了一朵巨花,

大张着花瓣要将自己吸进花蕊里去。我再也不要绣秋菊啦!“唔..好饿...”最终,

她还是被饿醒了,天没亮便起身穿衣,准备去二进院的东厨找些吃食。“这是给我的新衣吗?

”穿上中衣下床后,陈湫蔹这才看到被绿茶儿放置在案几上的那身白色直裾深衣,

遂撒上鞋履,跑至案几前,将衣裳展开拿起。“真美!”借着窗外微亮的晨光,

被绣在衣裳上的那些芙蓉花暗纹若隐若现,并在不同的角度下,展现不同花姿。

“果然比我绣的那朵秋菊美上万分,难怪师父不愿正眼瞧我绣的秋菊。”陈湫蔹撇撇嘴,

随即洗漱更衣,而后又将头发梳成椎髻,这才蹑手蹑脚地离开房间。“大师兄,二师兄,

你们为何起得这般早?亦是来东厨找吃食的吗?”当陈湫蔹进入二进院后,

很快便见颜小玉与朱绣绣相互搀扶着彼此朝东厨行去,遂小跑上前,将二人唤住。“二绣,

此女有些眼熟,好像是我们的小师妹秋秋。”颜小玉悠悠忽忽地看了陈湫蔹一眼,

便仰头望向朱绣绣,半明半昧。“不是好像,本就是咱们的小师妹秋秋。

”朱绣绣要比他清醒一些,擦了擦眼屎,才看向陈湫蔹,无奈解释道:“我们是被逼早起的。

”“哈?”“哎!说来就是一把泪。”朱绣绣叹气摇头,伸手拉过陈湫蔹,继续朝东厨行去。

“还是辛酸泪,呜呜呜...”颜小玉瘪着嘴补充一句后,便垂首抽泣起来。

“你们到底咋了?”陈湫蔹不解。“被师父罚了。”朱绣绣说道。随后,

他便将王瓒罚他俩一早起来打扫东绣房的事情向陈湫蔹悲催道来。“都怪我嘴碎,

连累了你们。”听完后,陈湫蔹苦着脸,顿觉手里的炉饼不香了。“不怪你,秋秋,

怪只怪我们运气太撇。”朱绣绣摆摆手,将一碗热乎乎的糜推至陈湫蔹跟前,

继续道:“我阿翁那些徒弟整日里都在议论师父,可却从未被他撞见过,谁曾想,

我们才刚说他一句,便被他给听了去。”“在背后议论他人,确实不妥,是我没有谨言慎行,

才连累二位师兄受罚,此乃秋秋之过。”陈湫蔹歉然道。“我们也有错,

确实不该在背地里议论咱们师父,不过,昨日你被师父带去懿之轩后,他没打你手板心吧?

”朱绣绣凝眉道。“没有。师父会打人吗?”陈湫蔹摇摇头,惊惧道。“不会,

但他的惩罚比挨打更可怕。”朱绣绣喑哑而语,心有余悸。“没错!你瞧我这双细皮嫩手,

都被凉水给冻红了,还被擦脱了皮。”颜小玉摊开绯红的双手,再次噙着眼泪,泫然欲泣。

“师父真这般可怕吗?”看了一眼颜小玉的双手,再看向自己仍旧红肿的指尖,

陈湫蔹咬住下唇,心里犯苦。“确实可怕!”其余二人俱点头。“既然,这般早,来用膳,

那今日,早课,便在,卯时,开始吧。”就在三人同病相怜,同忧相救地揽住彼此时,

王瓒的声音飘然而至,夹杂着冬日里的冷气,霎时令三人寒战渐起......


更新时间:2024-06-15 22:19: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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