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紫禁城外一个小院中。
院落中的石桌旁，坐着一个身姿挺拔，穿着粗布蓝衣的中年男人，脸型棱角分明，面容俊俏，只是头上有着缕缕白发。
此时正端看着一本书，时不时喝一口桌上的茶水。
在他身后的中堂里，下面架着一副擦得锃亮的盔甲。
墙上挂着一副书法，上书四个大字：大明柱石。
此人正是被赋闲在南京的原西厂大佬，汪直。
屋里的盔甲和书法都是先皇所赐，他一直很爱惜，盔甲每日都擦拭。
虽然他已经被剥夺了一切职位，但是整个南京的太监依旧视他为偶像。
甚至御马监的小太监们都会自发来这里，轮番伺候汪直。
汪直也不拒绝，闲得无聊的时候就指点一下小太监们“伺候主子的艺术”和干厂卫的经验。
每当他教导小太监们的时候，就可以光明正大地提起自己当年的丰功伟绩。
自己是如何训练厂卫，如何追查百官，如何监控隐藏在民间的反对势力，如何让那些文官士大夫们胆寒。
仿佛又回到了在北京一手遮天的日子。
其实他最想教的是打仗，最好能教出个天才小太监，能与他沙盘对阵一番解解闷。
不过可惜，这帮太监们的文化水平太低，理解不了这么高深的学问。
因此更多时候的他，只是在小院里独自看着书。
他并没有失去自由，也随时可以去任何地方，只不过那有什么意思呢？
过惯了曾经那种一呼百应，翻手为雨，覆手为雨的生活，寻常的事情根本无法引起他的兴趣。
他知道当今的皇帝完全偏向了文官，他这样的人是没机会复出了。
即便如此，他也在不断学习，不断复盘自己曾经用过的手段。
他的经验比二十年前更加丰富，可惜却没有了用武之地。
遥想自己当年，是何等的意气风发，从小天资聪慧，又幸得一副好皮囊，十几岁就简在帝心。
没多久就因为能力出众，在先帝的支持下，创建了在大明朝一手遮天的西厂。
只一年的时间就整治得那帮文官服服帖，替先皇扫清了各种障碍。
被文官集体弹劾之后，先皇也没放弃自己，而是安排自己巡边。
起初因为立功心切，冲动冒进，在边关得罪了很多人，也犯了很多错。
不过自己也没有轻易放弃，专心在边关学习兵法三年，终于在成华十七年，取得了黑石崖大捷。
原来以为凭借战功可以再次回到先皇身边，没想到却引来了文官们更深的忌惮。
自己立了战功，不但没有得到任何封赏，反而还被群臣更加猛烈地抨击，最终导致自己被赋闲在南京。
汪直不恨先皇，他知道这里面是怎么回事，知道群臣们会怎样逼迫先皇，先皇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保全自己。
但是他对这些表面冠冕堂皇，背地里男盗女娼的伪君子们，是恨到骨子里了。
只是可惜，他现在身处遥远的南京，又是一个赋闲之人，要想报仇雪恨，恐怕是无望了。
自己如今还不满四十，难道就要在这小小的院落中，了却一生吗？
想到这里，汪直也只能轻轻地叹了一口气，感伤于自己注定寂寞的后半生。
这时，就见外面一个小太监急急忙忙地跑了进来。
“厂公，外面有个自称京城来的小太监想见您！可是却没有带任何公文，也没有任何印章。”
“搞不好是个骗子，您要见一见吗？
汪直沉着的眼神忽然一亮，似乎预感到了什么，向小太监急切地吩咐道：“让他进来！”
没一会，那个自称京城来的小太监被带了进来。
小院里两个人对面而坐，那小太监率先开了口
“小的见过汪厂公。”
汪直淡淡地说道：“西厂都没了，还叫什么厂公，你有话就说吧！”
汪直语气中似有不悦。
南京的太监叫他厂公是尊敬他，这京城来的小太监叫他厂公，他只觉得是在讽刺他。
小太监敏锐地察觉到了汪直的情绪，继续笑呵呵地说
“厂公不要生气，小的并非讽刺你，而是提前祝贺您。”
汪直那能不能明白这话的意思，心里一阵澎湃。
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了，不过这么多年的隐忍已经让他沉稳了许多，还是淡定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太监眼神一沉，凑近汪直轻声说道：“小的也不跟厂公绕圈子了，实不相瞒，我是太子的人！”
汪直听闻这话，心里激动不已，死死地盯着小太监的眼睛，等着他继续往下说。
“太子殿下特地命我隐藏身份前来见你，不许带任何证明，以免走漏了风声，并且一定要我亲自将太子殿下的话带到。”
“太子殿下说了，如今朝廷板荡，皇权式微，奸恶小人充斥朝堂，官僚士绅为所欲为，正需要汪厂公这样的忠心之士拯救危局。”
“您是先皇看重的人，先皇相信您的忠心，太子殿下也相信。”
“您如今是潜龙于渊，还请再忍耐些时日，待时机成熟，太子殿下定会说动万岁爷，将您重新召回司礼监，再造西厂！”
汪直听完小太监的话，双手兴奋地发抖，几乎难以保持仪态，咬着牙才勉强让自己冷静了下来。
待汪直冷静一会之后，小太监才再次说道：“话已经带到了，汪厂公有什么话要我带给太子殿下的吗？”
汪直马上就客气了许多，朗生说道：“请小公公告诉殿下，我汪直绝对不会辜负先皇和太子殿下的厚爱！到时只管看我行动便是！”
说完汪直就从袖子里拿出一张二百两的银票，递给了小太监，“辛苦小公公跑这一趟，一点小意思，拿去喝茶。”
小太监并没有接下，摇了摇头，反而从自己身上拿出几张银票递给了汪直。
“太子殿下有言在先，不许我拿汪厂公的钱，并且特地交代我把这五千两银子交给你。”
“殿下说了，他不知道你在南京过得好还是不好，但无论好与不好，这五千两都代表太子殿下用你的决心，请你也不要推辞。”
这番话一出来，打消了汪直最后一丝怀疑，也让他彻底安心。
汪直知道，自己肯定要被起复了。
太子殿下居然如此看重自己。
对于一个赋闲了二十年的人来说，心里苦了二十年，这时候突然有人对自己如此关心，并且即将得到解脱，他的内心瞬间被一种感动的情绪所填满。
汪直绷着的情绪再也压制不住，瞬间流出两行清泪，双手恭敬地接过银票，随即身子往后一撤，对着北京方向“咣！咣！咣！”磕了三个响头。
汪直跪在地上泣声说道：“苍天见证，臣汪直，此生誓死效忠太子殿下！”
更新时间：2024-07-16 14:14: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