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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远征抬起手,遮挡住毒辣的阳光。

望着眼前那幢熟悉而陌生的米黄色四层老楼,他已经非常确定,自己回到了1991年。

上了楼,打开微微有些晃荡的简易铁皮防盗门,走进了家门,在跨进家门的瞬间,彭远征忍不住泪盈满眶。

水泥地面非常干净,一些低洼处犹有水迹,应该是母亲刚拖过地不久。

客厅的天花板上,吊扇还在无休止地转着,发出呼呼啦啦的响声,而老式的茶几上,几块切好的西瓜被一个防蝇纱罩盖着。

家里虽然简陋,但却一尘不染。

母亲孟霖是一个非常干净利索的女人,原本以她的出身,可以活得很滋润、很精致。然而,她的命运却走到了另外的与之相反的人生轨道上。

多灾,磨难,贫苦,压抑……构成了母亲孟霖这一生的全部生命印记。

彭远征的父亲彭玉强退伍后和母亲孟霖相识,随后结婚,可是家世显赫的孟家根本看不起彭玉强,觉得彭玉强是一个农村土包子出身的下等人,根本配不上自己的女儿。于是一家人强烈要求孟霖改嫁,把彭远征扔给农村的老彭家。

孟霖无法抛弃自己挚爱的丈夫,也不可能舍弃自己年幼的儿子,坚决不肯再嫁。

为此,孟家老爷子孟庆涛勃然大怒,跟她断绝父女关系,终生不让孟霖进门。

偏偏彭远征四岁那年,父亲彭玉强因病去世,剩下母子两人举目无亲,

一晃十余年,孟霖含辛茹苦地与儿子彭远征相依为命,日子过得虽然艰难,但却温馨幸福。

后来,彭远征考入国内顶尖学府京华大学,今年毕业分配在白云观乡政府,一个偏远贫穷的山区。

听到儿子被被发配到偏远的山区,孟霖再也坐不住了。

她厚颜主动登门,求已经当了新安市副市长的二哥孟强帮忙为儿子彭远征调换一个单位,却受到了孟家人的无情羞辱。

随后,孟霖四处求人未果,被逼无奈之下,在机械厂当出纳的她私自挪用公款5000元,去给管分配的人事局副局长送礼。结果败露被举报,然后被抓,虽然孟家后来也出面疏通关系,补回公款,孟霖没有被批捕,但一辈子心气高、好面子的孟霖一时想不通,就投河自尽,寻了短见。

母亲死后,彭远征大病一场,最后还是去了乡政府工作。在那个偏远的乡政府呆了五六年,才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调到了区政府,成为区政府办公室的一名小科员。随后又谨小慎微地在机关上熬了很多年,才被提拔为虚职的副主任科员,一辈子郁郁不得志。

这是彭远征前世的经历。

此刻,看着空荡荡的家里,彭远征心里一紧,他知道,这个时候母亲不在家,一定是去孟家为自己求情去了。

想到这里,彭远征再也坐不住,霍然起身。

既然命运又再次回到了这个人生中至关重要的节点上,他即不能让母亲受辱而被逼走上绝路,也不愿意重回前世那窝囊憋屈的人生轨迹上。

彭远征出门打了个黄色的面的,直奔位于新安市中心的孟家。

这是孟家的“老宅”,新安市干休所内一幢独立的二层小楼。

站在孟家黑色的大门面前,彭远征定了定神,毅然咚咚咚敲开了门。

“谁呀,敲这么响,干什么的?!”

院中传来一个非常不耐烦的女声,旋即门被打开,一张化了淡妆的还算秀美的青年女子面孔出现在彭远征面前。

彭远征嘴角轻轻一抽。这位是他的表姐,孟强的大女儿孟晓娟。

“你找谁?!”

孟晓娟狐疑地扫视着彭远征。

“我找我妈,孟霖。”彭远征淡然道。

孟晓娟一怔,旋即立即不屑一顾地打量着彭远征。

因为两家不来往,所以这还是孟晓娟头一次见到姑姑孟霖生的儿子,那个她父辈口中鄙夷的下等人彭家的小野种。

“你在门口等着吧,你妈很快就出来。”孟晓娟嘲讽地傲然一笑,转身就要关门。

彭远征猛然一推门,就走了进去。

孟晓娟是女孩子,他人高马大,强行推门进来,孟晓娟怎么可能挡得住。

见他闯门,孟晓娟后退了两步,一时间倒也愣住了。

彭远征三两步就冲上了孟家的内门台阶,奋力推开了门,开门既是孟家的客厅。

只是一眼,彭远征就望见了这样一幕让他热血上涌愤怒得几乎要发狂的场景:

两个单列的沙发中间的小茶几上摆着孟庆涛的一副遗照,孟强夫妻一左一右大刺刺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

而他的母亲孟霖,则双膝跪在那里,泪流满面,肩头轻颤。

孟强摆着官架子矜持不语,手里的纸扇轻轻摇晃着。孟强的妻子则眼神轻蔑,无动于衷。他们的小儿子孟小刚,则抱着胳膊神色不善地冷冷笑着,站在一侧扬手向孟霖指手画脚。


更新时间:2024-08-14 03:21: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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