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川风光班师回朝的那一日，我落魄地在大燕皇宫断了气。
世人都说我作为裴川的夫人，却负心薄幸。
为了荣华富贵，抛弃了曾经的少年将军，如今死有余辜。
可他们不知道，如果不是为了裴川，我早就不想活了。
1
裴川凯旋回朝的那一天，京城的枇杷树开得正好。
京城的主道两边，围满了乌泱泱的百姓。
裴川骑在马上，一身金色铠甲，带领着王师浩浩荡荡入城。
所过之处，一片称赞之声。
男人面色阴冷，神情平淡，右脸上的一道疤让人心生骇意。
他又受伤了，明明出征之前，他的脸上还没有这道疤的。
这个笨蛋，明明答应过我好好会照顾自己的，真是让人操心。
我情不自禁地打量起裴川，我和他已经有半年的时间没见过面了。
打仗辛劳，他好像又瘦了，眉眼之间尽是行伍之人的杀伐决断之气。
我快速向他奔了过去，凑到他的跟前，想要扑进他的怀里。
然而他却好像没看到我一般，身体直直穿过了我。
我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死了。
现在的我只是一缕魂魄，没有实体。
我叹出一口气，随着裴川一起飘去了大燕皇宫。
大燕与大齐两国之间恩怨已久，战争不断。
双方都妄想吞并对方，统一中原。
如今裴川率领士兵，耗费半年终于攻破齐国都城，替大燕立下汗马功劳。
皇帝特地在皇宫为他举行庆功大宴。
宴会上，皇帝对着满朝文武夸赞裴川是大燕第一将才，将他封为护国大将军。
并且声称他想要什么样的赏赐，凡是大燕皇宫有的，都可以给他。
我站在裴川的身旁，默默为他高兴，就好像老母亲看见自己儿子有了出息一般。
裴川对着皇帝行礼谢恩，笑意却不达眼底。
良久，只听裴川淡淡开口。
“臣希望陛下可以将宫中最大最亮的夜明珠赐予臣。”
裴川此言一出，皇帝的脸上立刻露出了难色。
但是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皇帝最终还是同意了。
夜明珠呈了上来，裴川注视了许久，而后将其小心翼翼地收进腰中。
席间，有官员向裴川敬酒，奉承他高风亮节，不贪图功名利禄。
要说这夜明珠虽也算是世间稀有的宝物，但总归是比不上高官厚禄的。
而裴川却只是苦涩地笑了笑。
“不过是本将的夫人喜欢拿夜明珠弹山雀玩罢了。”
一直飘在他身旁的我，心口忽地一痛。
原来就算成了亡魂，也还是会有痛觉吗？
文武百官开始议论纷纷，不少人看向裴川的眼神都带了几分怜悯唏嘘。
整个大燕，无人不知，我这个将军夫人，水性杨花。
在裴川领兵打仗的第二个月，就爬上了皇帝的龙床。
甚至为了荣华富贵，在裴川中途战败之时，决绝地写下了和离书。
2
“想不到如此骁勇善战的裴大将军竟也是一个情深之人呀。”
“可惜喽，偏偏被这么一个朝三暮四的女人给祸害了。”
议论之声此起彼伏，皇帝作为当事人，不得不出面回应此事。
他看向裴川，眼神里满是愧疚。
“裴爱卿，朕自知对不住你。实在是苏婉莹这个女人心机不可小测。”
“朕看在你的面子上对她多有照顾，却不想她竟然存了这般歹毒的心思，对朕蓄意勾引。”
“不过你放心，朕已经命人处死她了。此事朕也有过错，朕向你赔个不是。”
说罢，皇帝竟亲自起身为裴川斟了一杯酒，并且先自罚了一杯。
他这模样，演得还真让全天下以为事实就是如同他所说的这般。
三言两语，就定了我的罪，败坏我的名节，挑拨我与裴川之间的感情。
我被气得咬牙切齿，对着他拳打脚踢，奈何自己只是一具魂魄。
狗皇帝，明明是你将我召入宫中，强行霸占了我。
你这个禽兽，霸占臣妻，他日必定不得好死。
我又看向了裴川，我很想告诉他我是冤枉的，我没有背叛他。
可裴川依旧神色冷淡，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接过皇帝递过来的酒，一饮而尽，皇帝终于放心地舒出一口气。
正巧此时有大臣借机提议，让皇帝给裴川选一位公主作为续弦，也算是皇家对有功之臣的慰问。
皇帝连连称好，当即下旨将大燕长公主万淑容赐予裴川。
凭借着裴川对我的喜爱，我以为他会拒绝，可是他没有。
我有些失望，可是转念一想，大概现在的裴川对我也很失望吧。
毕竟那封和离书是我亲手写的，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无从抵赖。
想到这，我飘出了大燕皇宫，飘出了这个令我无比伤心的地方。
可我又能去哪，孤魂野鬼，无家可归。
我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飘着，大街上也是一副喜气洋洋的氛围。
过往路人都在称颂着裴川的丰功伟绩。
于贫苦百姓而言，天下安定，没有战争是最幸福的事了。
想当初我还没有遇见裴川之前，战争四起，我的家人皆死于战乱。
而我自己则侥幸活命，流落在一处富贵人家里做粗使丫鬟。
如今裴川得胜归来，也算是圆了我一个心愿。
3
街角处的一座茶楼前，人声鼎沸。
我情不自禁地飘了过去，一白衣中年男子正手执一把扇子，口中振振有词。
原来是京城有名的说书人，此时他的茶案前站了不少围观的百姓。
说书人喝下一口茶，轻抚胡须，将今天的故事缓缓道来。
“话说几年前，在咱们燕国，有这么一位大盗，劫富济贫，并且不伤人性命。”
“有一日，这大盗呀，去了一富贵人家里盗取玉簪，结果不小心被府中一丫鬟给发现了。”
说到这，说书人还有模有样地停顿了片刻。
“然后呢？然后呢？”
周围的百姓立刻来了兴趣。
“那大盗呀，本想一走了之，可谁知那小丫鬟竟两眼一翻，直接给吓晕了过去。”
“大盗上前看了看小丫鬟，长得那叫一个玲珑可爱。武功高强的大盗就这么对这小丫鬟一见倾心了呀。”
听到这，我无奈地撇撇嘴，我那哪是被吓晕呀，我分明是干活累晕的。
“于是大盗将这小丫鬟带了回去，百般疼爱，并且为了她金盆洗手，不再行盗。”
“两人就这么愉快地生活了好几年，到最后结为了夫妻，故事就先到这一桥段了。”
说书人话音刚落，围观的人群便响起一阵鼓掌声。
大家也都在暗暗羡慕这大盗与小丫鬟之间的绝美爱情。
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忽而不知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听说皇上将长公主赐给了裴大将军，这两人之间或许也会是一段绝美佳话呢。”
“怎么个说法？”
立刻有旁人提出了疑问。
“要知道当年长公主可是为了大燕的安定去了齐国做人质，明里暗里受了齐国多少折辱。”
“如今裴大将军灭掉齐国，给长公主出了这口恶气，而那裴将军的原配恰好又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现下当今圣上给长公主和裴大将军赐了婚，可不是冥冥之中的缘分吗？”
他这话一出，大家都纷纷表示同意。
万淑容和裴川，一个为国舍身，一个为国杀敌，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又一次灰溜溜地飘走了，现在的我在哪里都不受待见。
不过刚才路人的那番话倒是提醒了我，眼下我仅存的一丝希望便是长公主万淑容了。
当初狗皇帝强行霸占我之后，将我关在了后宫的一处宫殿里，每日派宫人盯着我。
不准我逃跑，也不准我自尽，一到晚上就对着我行苟且之事。
在那段黑暗的日子里，唯一来看过我的人就是万淑容了。
她知道我所承受的一切苦难，她还鼓励我不要轻易放弃，就像当初她做质子的时候。
虽然现在她要和裴川成亲了，但是说不定她愿意将事情的真相告诉裴川呢？
我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飞快地向将军府飘去。
4
来到将军府门外时，我一眼就看见了门前屋檐上挂着的贴着“囍”字的大红灯笼。
裴川要成亲了，全府上下的下人们都忙活了起来。
心口好像又痛了几分，男人俊朗的面庞浮现在脑海里。
裴川牵起我的手，怜爱地落下一吻，向我许下承诺。
“婉莹，等我得胜归来，皇上封我为护国大将军，你以后就是将军夫人了。”
我笑了笑，傲娇地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言犹在耳，我却已经不在了，而他也要奉旨娶别的女人了。
我难过地蹲下身，抱着瑟瑟缩缩的自己，任由路过的下人们对着我的魂魄穿来穿去。
三日后，裴川与万淑容在将军府进行了成婚仪式。
裴川一身红色喜服，头发高高束起，全身上下散发着矜贵之气。
他已经不做大盗好多年了，再加上从军打仗已久，周遭的气质与我第一次见他时已有所不同。
我静静地站在宾客之中，听着锣鼓之声，看着他与长公主夫妻对拜。
晚上要入洞房时，裴川独自一人坐在了酒席上喝闷酒，宾客都已经走光了。
我坐在他的对面，看着他一杯一杯地将自己灌醉。
身边的小厮劝了他许久，让他赶紧去长公主那，然而他就好像是没听到一般。
我知道裴川很喜欢饮酒，高兴的时候喝两杯，不高兴的时候也喝两杯。
他说这是他做大盗时留下来的习惯，改不了。
记得我和裴川成亲的时候，他也喝了这么多的酒，我问他这是做什么？
他说他心里高兴，喝个酒壮壮胆，等下好服侍我。
我被他弄笑了，结果当晚我俩都累得要死。
他还抱着我，聊了许久，说了许多他做大盗的时候的趣事。
他说他那些年走南闯北，喝过塞外葡萄酒，见过江南好风光。
他还说等天下安定了，要带着我去好好地游山玩水。
裴川喝醉了，几个下人将他架到了长公主的房里，我跟了进去。
我再一次见到了万淑容，却不想是以这种方式，这种场面。
她吩咐人将裴川放在了床上，而后独自一人坐在了桌边，也默默地喝起了酒。
夜渐渐深了，万淑容终于站了起来。
她来到梳妆台边，打开一个小盒子，从里面拿出一个小小的白色瓷瓶。
她这是要做什么，我的心一下子警觉了起来。
然而她什么都没有做，她将小瓷瓶牢牢地握在了手里，回头看了一眼熟睡中的裴川。
而后眸光一转，又将小瓷瓶放了回去。
这一夜相安无事。
第二日裴川醒过来后发觉自己睡在了万淑容的床上，大惊失色，当晚便以身体不适为由歇在了书房，而后几日皆是如此。
5
我的心里还是有一些小开心的，这是不是代表裴川心里还是有我的。
三日后，裴川陪着万淑容回皇宫进行归宁。
裴川身穿朝服，大步流星地走在前方，万淑容一路小跑跟在他的身后。
我突然想起我和裴川第一次进宫时也是这样的画面。
他长得高，又是习武之人，走得极快，我提着裙摆使劲追才勉强跟住他。
他忽然回过头来，我一不小心撞在了他的胸膛上。
身子就要向后倒之时，裴川牢牢地扶住了我，我没好气地捶了他一拳。
说了许多次让他走路慢点等等我，他就是没法改，大抵是做大盗时习惯了快速逃跑吧。
裴川也不生气，低头笑了笑，温柔地牵起我的手，随我一起并肩走在长长的宫道上。
那是他第一次打胜仗，进宫受赏，我陪着他一块去的。
却不想就是那一次，阴差阳错地，狗皇帝觊觎上了我。
裴川与万淑容在宫人的传召下进入殿内，皇帝已经在等他们了。
席间歌舞奏乐，万淑容和狗皇帝时不时地寒暄着，裴川安静地坐在一旁，未发一言。
我又一次飘到了狗皇帝面前，对着他的脸狠狠来了几拳，即便他一点感觉都没有。
都说恶鬼索命，怎么我面对仇人什么都做不了。
万淑容忽然说自己身体不适，被宫人搀扶着去了后殿，鉴于她大婚那晚的表现，我立刻跟了上去。
果然她一进入后殿内，就又恢复了正常的模样。
不多时，狗皇帝也走了进来。
“怎么样？能下手吗？”
更新时间：2024-09-04 08:54: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