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狐绥绥》精彩片段
一昭南又做了那个梦。黎明前的平原还被黑暗笼罩着，
可战车已像远古的野兽般从高处倾泻而下，在漫天的喊杀中，
箭矢像雨点一般坠落在卫国的军队里。昭南的父亲——昭叔，夹在混乱的队伍里，刚要奔跑，
那多年的老寒腿却犯了。昭南从噩梦里惊醒，一整夜没再睡着。到了白天，
她就把梦告诉了苏项，本以为这个惯会说话的楚国酒贩子会安慰自己几句。哪知苏项一听，
不但不安慰她，还觉得女人要动起感情，真是全不顾事实。“想多了吧，昭南。
”苏项用一种漫不经心的口吻对她说，“你爹就是个平民，虽然以他的身手，
做个卫国的武士绰绰有余，可平民就是平民，他被国君征召，
也就是去干些做饭、喂马、扛行李的杂活。”怕昭南不明白，苏项又补充道，
“谁会浪费力气杀他啊？”本来，苏项说的是事实，春秋那会，只有贵族才有资格打仗，
平民只是干杂役，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但女人总有些小心眼，昭南一听，却想：“哼，
竟然瞧不起我们平民！你又算什么东西？一个酒贩子，还是楚国的蛮子。
”一般女人都是动口不动手的，但昭南不一样，能动手的，她绝不动口。这里要说，
昭南生活在春秋时，是中原诸侯国——卫国的一个小村姑，她没读过书，不懂什么彬彬有礼。
而且，她是个猎户的女儿，长得高大健壮，爬山、射箭、格斗，样样都行，打起架来，
就算是个成年男子，一不小心，也被她过肩摔了。所以，昭南一生气，
就想教训下这个酒贩子。当时，两人正在村口一棵槐树下聊天，阳光透过树叶，
斑驳地洒在脸上，映的对方的脸摇摇晃晃，仿佛梦中情人一般，也就更没防备了。
苏项留着一脸胡子茬，敞着衣襟，斜靠着树，一张懒洋洋的脸离昭南不到两尺。昭南一伸手，
就能抓到他，再一扯一扭，就能让苏项躺倒。昭南有了意思，就眨了眨眼，
不过最后却没动手。这不是她突然良心发现了，而是昭南怕——怕苏项会巫术。苏项会巫术，
是整个青林村都知道的。三年前，青林村的领主孙丰领了一群武士进村，
让村里的猎户们带他们进山猎熊。没想到，最后选中的是苏项，这个酒贩子摇唇鼓舌，
自称在楚国曾伴楚王猎熊，并滔滔不绝地讲述了各种细节，让孙丰大为赞赏。
苏项其实不是村里人，他公开的身份是个酒贩子，只因青林村家家会酿酒，又酿的好，
苏项每年春天，都会来村里住三个月，用一批陶罐瓦器，把村里的春酒换走，
再贩往各国城邑。当时，谁也不信苏项会猎熊，在村口、墙角，
人们热烈讨论了这个楚国酒贩子可能被拍成的各种形状。直到两天后，在全村的瞩目中，
一头四五百斤的老熊被抬下山，队伍后面，是完整无损，满脸得意的苏项。再后来，据说，
老熊被抬回孙宅，没等动刀，突然眼泪汪汪，口吐人言，说自己是孙丰的老爹——孙庆。
这时孙家发现，孙庆不见了。一名大巫祝被请来，连续祭祀三天，
老熊才变回气息奄奄的孙庆。这就是苏项会巫术的由来。“苏项会巫术，有什么奇怪的？
你们忘了，他是楚人啊。“对此，村里最老的东郭公不屑一顾，在一次集会中，
老头蹲在墙根下，眯着眼睛，口沫横飞地道。一句楚人，让全村人恍然大悟，
这来自当时中原各国的一种刻板印象。原来，楚国当年正在青春期，凶狠残暴，四处灭国，
中原各国打不过它，只好打嘴炮。说这些楚蛮子 “十楚三巫、三商、两双傻”，
意思就是，十个楚国人力，有三个是巫师，三个是奸滑的商人，还有两对傻子。楚人苏项，
既是商人，又是巫师，对的很。二“喂，苏项，你不是会巫术吗？”有次，昭南对苏项说，
“能让两国不打仗吗？”昭南生活的年代，因为周天子没落，中原的一堆小国，
比如卫国、郑国、宋国、齐国、鲁国，就年年互相打仗。打仗要征用民夫，按卫国律法，
十五岁以上，五十岁以下，每户一个男丁，都要随军出战。昭南家只有昭叔一个男丁，
所以几乎每次打仗，都要被征召。老头子说打仗是贵族的事，功劳也是他们的，
平民除了丢命，什么也得不到。昭南想，也许巫师能阻止战争。苏项眯了口酒，慢悠悠地道，
“不能，战争是君王的意志，巫师能做的，只有推波助澜。”“哼，那你可不行。
”昭南冷笑一声，掉头就走，走了两步，又转回来气哼哼地说，“你才不是姬回风。
”昭南提到的姬回风，是巫师，也是卫国的英雄。五年前，卫国内乱，国君被逐，
北方的狄趁机起兵，侵城掠地，转眼之间，两万狄军兵临淇水。大战在即时，
卫公子“宣”被卫国的贵族们推举出来领兵。但没有战心的卿大夫们意见不一，
有的赞成抵抗，有的建议放弃朝歌，退到黄河南岸。一天，
忽然有一只九尾狐出现在城外的山丘之上，并徘徊不去。面对此等异象，
公子宣立刻向卫国的巫祝府请教，一位年轻的巫师称，根据古老的巫书记载，
九尾狐是一种灵兽，它的出现，预示卫军可以打败狄军，但条件是卫国需要和九尾狐缔盟。
随后，卫国铸起祭坛，巫师依照古老的仪式，完成了卫国和九尾狐的盟约，
而九尾狐绕丘三圈后，消失不见。将信将疑的卫军出兵淇水，决战当天，河水呜咽，
有风烟起于平原，本预示着一场大战。但一件离奇的事却发生了，
狄军志得意满的首领在阵前突然发起疯，一边击鼓，一边起舞，在痛快一番后，
此人赶下御手，唱着歌儿，连人带车，一起投了淇水。趁此良机，公子宣一声令下，
全军渡河，失去首领的狄军，望着汹汹而来的卫人，斗志尽失，掉头溃逃。
“九尾狐长于青丘，善于迷惑人。”事后，一位博学的史官向民众解释，
“狄军的首领显然被九尾狐迷惑了。”战争的胜利，被归功于那位年轻的巫师，
他就是后来大名鼎鼎的姬回风。而随着他成为卫国的英雄，关于他的神话，
也在各国间流传开来，在最神奇的版本里，据说此人能呼风唤雨，召唤上古灵兽。
中原的诸侯国纷纷传言，得一姬回风，可抵上千乘之师。但姬回风却突然失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