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老式的绿皮火车正在徐徐开向北方,太阳洒在窗子上,透过玻璃,
照亮了何木半张平淡无奇脸。靠着窗子醒来的时候,她有些茫然。
回望过去的十年甚至二十年,自嘲一笑,竟恍然若梦,不知真假。
她是一个从小在南方长大的姑娘,看着窗外的景色一桢桢的陌生,
他知道她正在去往叶期一直向往的的北方。她从前惯爱逃避的,是叶期一次次给了她救赎,
如今带着孤身的勇气,那个似乎永远在她身后的男孩却走远了。四年前,
他和她初次相遇的时候,和除了她以外的所有人如同一般,一样的天,一样的空气,
一样的花草,没有任何预见。当时只道是寻常,后来却日夜寻之,心神往之。
那天是何木考上小县城重点高中开学的日子,难得的想和人分享这份喜悦,
但似乎没有人为了这个小消息高兴,一个人拖着行李箱,她便独自享受这份开心,
连脚步也变得轻快了几分。简单的收拾了宿舍以后,坐在教室,一个人在座位上涂涂写写,
周围的人都吵吵闹闹,因心中轻快,也不免觉得这个氛围格外的热闹。窗外有人叫他的名字,
是一个皮肤黝黑,眼神明亮的姑娘,大大咧咧的挥手叫着她。
汪可是何木从小到大为数不多的好朋友。快速的收拾了一下桌子,便跑了出去。在阳台上,
汪可打算拉着她把一整天大大小小的事张牙舞爪说了一个遍。正安静的听着。
一个并不秃顶的中年大叔吆喝着:“嘿,是不是这个班的,快进来,有事情要宣布。
”猜想应该是班主任,便着急的要回座位,汪可却还拉着她,
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我知道你是个不迎合热闹,不排斥温柔的寡淡女子,
但如果受了委屈,一定要来隔壁班找我。
”何木那刻的内心并不觉得这三年会发生什么惊天动地,值得她大哭大闹的事,不过是读书,
吃饭,睡觉。但还是感激于这份维护,心中不由得一暖。回到班里以后,
班主任正在自我介绍,“不瞒大家说,我是个事业有成的年轻人,姓薛,刚刚毕业两年,
芳龄二八”大家忍着笑,何木心想:“老师不愧是个劳心费神的职业”。
接着就一个个上交了手机,大家叫苦连天。再之后班主任天花乱坠的把学校吹了一顿,
不许交头接耳,所有人都显得兴趣索然。直到自我介绍的环节。“五十七个个体,
他们好像完全不一样,又好像一模一样,名字加爱好,千篇一律。”何木半托着脑袋想着。
当然,到了何木,也依旧是名字加爱好。下台之后,何木便低头一遍遍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研究着哪种字体好看。听到纸筒扔在讲台上的声音时,便抬头看向了讲台。“我叫叶期,
没什么好介绍的,希望能和大家和睦相处。”一个五官端正,浑身温暖,
没有经过风吹雨打的男孩子,这是何木对叶期的初印象。薛本着人道主义,
早早的放了大家回宿舍,让大家好好收拾收拾。何木单肩背起书包走出教室时,
汪可靠在楼道尽头正在等她,单脚弯曲,一副吊儿郎当的即视感,看到何木,一个熊抱,
挽着她边下楼,边抱怨他们的班规如何的变态,他们的老吴如何的绝人后路。不巧,
他们的班主任叫吴名欢。何木竟难得的有一点幸灾乐祸,笑弯了腰。
因为何木和汪可住在两栋宿舍楼,便在拐角处多聊了一会儿,不知不觉,竟然过了一个多钟,
分开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外面也没有什么人了,星星格外的亮。这种有所依靠,
格外安心的感觉真好。回宿舍的路上,何木突然觉得自己好饿,才想起今天忙了一天,
竟然没有吃什么东西,便一个人去了宿舍楼下的小卖部,买了一桶泡面,
放在长桌上撕开的时候,有人拍了她的肩膀,转身过去,竟是叶期,可能是打了招呼什么的,
但已经跑的很远。何木便觉得这个人有了几分意思。多年后再回想,
当初只不过错把陈醋和墨相掺,写尽了上半生的苦涩和酸楚。回到宿舍的时候,
大家都很沉默,或许是因为不熟,或许是因为尴尬,又或许是因为腼腆,
六个人都在各自忙各自的,偶有的不过是礼貌的询问。何木回来的最晚,
神奇的是竟然是第一个收拾完的,便躺回床上,无聊的翻着一些地理杂志,
她其实挺想去领略一下各地的不同。翻到快困乏的时候,大家也都躺下了,
不知是谁先开了头,确认了大家都没有睡。
何木了解到长得漂亮的小姐姐小薇和胖胖的小婷都是来自郊区的,都有一个妹妹,
都就住在楼下;剩下的小瑞,小刘,小宇和她都是从小山村考到县城的,
一个负情绪爆炸且外露但理性,哭完闹完就没事了,
在有事再接着哭;一个遭遇很多默默承受但一爆发就天崩地裂不可收拾,
一个后来得了很严重的抑郁症,她自己看似正常,却也许是最不可理喻的。
其实一晚上睡的并不安稳,辗转反侧,睡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醒来的时候才不到六点,
短短的五个小时,却似乎梦完了前面短短的十几年,虚虚实实。三五岁的光景,
还是个白白胖胖的软软团子,在河里刨沙找鱼,在葡萄园里荡秋千,在林子里找蘑菇,
可以滚的满身是泥,可以上树摘果,可以随便疯闹,除了几个伙伴,身无长物,
却是最无忧无虑。那时候,还有最爱她的祖母,虽偶有谴责,
可总是把她的衣服洗得干干净净。突然,转到了祖母的葬礼,黑白的画面,所有人都在哭,
那些哭声或大或小都缠着何木。些许是因为年少不识愁滋味,
些许是并不真正明白生死的意义,又或许是被吓蒙了。她只是迷茫,若有所失。
然后麻木地看着所有人来来往往,排着队的人下跪,祭拜,起身,离开,一个接一个,
没有尽头。☐ 第二章再之后,七岁的何木见到了快七年没有见到父母,
大家都说他们是最亲的人,何木只是一味的闪躲,固执的一个人睡。大人们执拗不过,
便随了她。第二天,她醒来的时候,习惯的摸了一下身边,突然就放声哭了起来,
哭的昏天黑地,日月无光。大家被吵醒了,围着她,何木听不见任何劝慰,只顾哭。
可能是悲伤的情绪太过于有感染力,所有人都跟着啜泣起来。一眨眼的光景,葬礼办完,
何木便随着她传说中的父母去到了城市。再之后,又被送到了外婆家。
唯一的印象就是跟着年长几岁的哥哥一直沿着河边走,天慢慢的变黑,一直走。后来,
父母离婚,何木又回到了那个和祖母一起生活的小山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上学,
一个人养猫,一个人爬到屋顶看星星。“逮,哪来的毛头小姑娘,还不给爷乐一个。
”本就睡的不安稳的何木被吵醒了,仔细一听,是下床旁边的小刘,
不知是做了什么样的美梦。心中想着才子佳人的话本,不由的一乐。寻思着反正也睡不着了,
便轻手轻脚的收拾,早早的去了课室。因为尚早,课室只有叶期一个人在阳台上吃早餐。
何木远远的看着,碎发柔软,眼眸温柔,唇红齿白,沐浴在晨曦中的男孩,甚是好看,
竟一时晃了何木的心神。她呆呆的走回座位预习,强迫自己静下心,不要胡思乱想。
开学摸底考的成绩出来了,何木是数学课代表,叶期是地理课代表。
老薛打着同学应该互帮互助的缘由把所有的课代表安排坐到了一起,当时的何木只道是有缘,
后来只说那大概是宿命使然。下课铃还没有响完,何木便瞥见汪可在教室门口,
想必是有紧要事的。一出门,汪可就拉着她的手臂,神色焦急,“木木,救人一命,
胜造七级浮屠。”缘由是她自己偷偷的攒钱买了一个手机,但被宿管阿姨举报给了老吴,
她有个读博士的哥哥,对她尤其的凶残。便撒了谎,说手机是何木借给她的。
央求何木不要说漏了嘴。何木点头应允了下来。老薛找到何木的时候,
她们早就商量好了一整套的说辞,“手机是很久之前就借出去了的,
目的只是因为汪可喜欢听歌睡觉,并没有其他用途。”不知道老薛相信没有,但结果是好的,
没有请家长,只是让她写两千字的检讨。汪可一直等在办公室门口,
见何木神色如常的走出来,又是一个熊抱,“姐妹儿,就相信你可以解决的。
”说了一些感谢的话,非要拉着何木去喝奶茶。何木咬着笔头,思索着两千字该从哪里下笔。
从小到大都还算乖巧,检讨也是刘姥姥进大观园,头一回。叶期从操场回来,满头大汗,
一转眼就看到何木对着“检讨书”三个字发呆,字迹工整秀气,却迟迟不见下笔,便打趣道,
“哟,正式开学第一天就写检讨,这是赴了我的后尘。”何木才想起来,军训的时候,
听说隔壁男孩子,有几个偷偷点了外卖,被教官截了胡,教官骗外卖小哥是他点的,
那傻傻的小哥毫不犹豫的就给了。教官吃完还让他们写了检讨,给了小哥好评。由此可推,
他们还是花钱写的检讨,这样一想,何木顿时开心了不少。
叶期把之前写过的检讨递给了何木,打着她脑袋,“也是抄过我作业的铁哥们了,
以后相互照拂着哈。”照着葫芦画瓢,总算蒙混过关。时间不紧不慢的溜走,
何木习惯了坐在她旁边的叶期一下课就被人围瞒,习惯了自己身边的冷清,
习惯了汪可一直在楼道的尽头等她。
偶尔也会看见叶期因为打架和他的好友们在办公室乖乖的认错。有时候,
何木也会看着叶期认真听课的侧脸微微出神,然后暗自笑自己的莫名其妙。命运的奇特,
在于你永远不知道下一个拐点在哪里,在什么时候什么地点,
以什么样的机遇把我们带向何方。何木的拐点来自于一个插班生小梅,一个非常可爱的女孩。
某天晚修第一节下课后,陈梅开始拉着何木出去散步,第一天,陈梅说何木应该多出来走走,
不要整天呆在教室里;第二天,陈梅问何木,她妈妈从小就不要她了,现在又跑回来干嘛?
第三天,陈梅蹲下给何木系了鞋带;第四天,陈梅告诉何木她喜欢叶期,
问何木可不可以帮忙追?何木笑了笑就答应了。自那以后,叶期的笔再没有用完过,
叶期的水杯在体育课后,总会有满满一杯温水,叶期每次去打篮球,
在旁边加油的递水总有陈梅和她,当然都是陈梅拉着她去的。更糟糕的是,
陈梅说要跟上叶期的脚步,平均每节课一次传一次纸条,询问叶期正在看哪本书,
写什么作业。这让何木觉得自己像极了偷窥狂,也许在心理作用下,每次和叶期说话,
都心虚极了。何木问陈梅,“为什么喜欢叶期?喜欢是什么感觉?”陈梅如是回答道,
“因为叶期是个事事有交代,件件有着落,从不冷淡,从不敷衍的细致周到温暖的人儿。
喜欢对于我来说就是单纯的想对他好,他的喜怒哀乐都牵动着你,眼睛会不自觉的看向他。
”听完后,何木觉得也许自己也是喜欢叶期的,但何木选择把这份喜欢藏起来。
“陈梅真的是自己很好的朋友,而且叶期不一定就会喜欢自己。”多年的习惯,
不允许她去争抢。回到宿舍,因为刚刚过去的双十一,宿舍简直就像小型物流分拣中心,
何木在其中踮着脚旋转,跳跃。小心翼翼的寻找下脚的地方。“哈?”何木被彻底吓破了功,
转身过去,漂亮小姐姐小微,正拿着一片大拇指大小的面膜,表情一脸的凝固,
几秒的沉默之后,宿舍爆发出了轰雷般的笑声。天气慢慢变的寒冷,外面纷纷扬扬的下着雪。
期末考试何木考的一般,如同以往的不好不坏。叶期临时被老师叫走,班长着急锁门,
何木便帮着叶期收拾,在最下层的一本书扉页上写着一个电话号码。突然让何木很慌张。
第三章那个号码是当时班里统计学生和家长信息的时候,何木不愿意麻烦自己的爸妈,
便写了已经去世的祖母的号码,一个早就注销的号码。现在出现在叶期的书上,
还藏的那么深,让何木先是欣喜,后是慌张。在门口等叶期拿走书转身走了几步后,
又忍不住叫住了他,问了号码的事。一向光明磊落的叶期,竟红了脸,
磕磕绊绊的说:“我也不知道那是谁的,就随便写了一下。”说完就跑开了,
谎言明显的让何木都不忍心揭穿。何木并不喜欢热闹的节日,这样会显得她格外的清冷。
汪可一直邀请何木一起过春节,但何木不想打扰和参与别人家的团圆,就拒绝了。
也许是汪可明白了何木为数不多的自尊和倔强,后来就只是找各种理由给何木送好吃的。
考量着下学期的学费,想着能少麻烦爸妈一些,回去又只有一个人,
何木申请了最晚离校的日子,在学校附近找了一份穿玩偶发传单的工作。偶然发现,
每天很早叶期都会到他打工的奶茶店,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坐就是一整天。
何木在发传单的间隙会隔着玻璃偷偷的看一眼叶期,他只是看书,从未见过有任何人同往。
看惯了叶期被众人围着的模样,似乎认为他天生就该是人群的焦点,
如今如此孤寂的的他让何木莫名的心疼。大年三十,是学校允诺宿舍关门的最后期限,
何木和店长说好义务做半天就离开,
她准备坐下午的最后一趟班车回到那个只属于她和祖母的小屋里。结束后,
店长为说是为了感谢送了何木一杯烧仙草,她又自费买了一杯。穿上玩偶服,端给了叶期,
“这是本店活动,免费赠送给你你一杯烧仙草。”何木看着时间尚早,便在对面坐了下来。
叶期虽然诧异,却并未开腔。过了一会,叶期握住热腾腾的奶茶,突然趴在了桌子上,
肩膀轻微颤抖着。何木突然就慌了神,又害怕叶期听出自己的声音,就拿了旁边的便利贴,
写道:“没什么是过不去的。”推到叶期旁边,小心翼翼的碰了一下他,可他只是瞥了一眼,
站了起来,声音不带一丝感情,"谢谢,不过在了解别人境遇之前,不要随意安慰人,
容易显得虚情假意。“叶期离开之后,何木有些呆呆的,但始终放心不下,便在四周寻找。
天慢慢的变黑,何木终究错过了最后一班车,年初一初二大多数人不会工作,
这意味着何木过年的时候将无家可归。她突然想到了课本一句诗:”草木本有心,
何求美人折。"她自知不是美人,但也自嘲亦有美人的自作多情。说不定叶期早就回家了。
大年三十,大家都在团圆,何木找了好几家宾馆都关门了,她打算去河边转转,河边有桥,
桥下有洞。走到河边,暮色的天照出阶梯上有个少年的轮廓。何木走近的时候,
叶期正盯着太阳一点点落入在水里。在旁边坐下,一起等着所有的光都消失。叶期回过头,
轻轻的说了一句,“你为什么会这时候出现?我把所有的忧虑藏起来,
竭力伪装成一个乐天派,阻止所有人踏足这块禁地,不过有你出现真好。”又是长久的沉默。
“给你讲个故事吧。”“好”叶期的声音伴着晚风一起送到了何木的耳边,“从前啊,
有个小男孩。他有一个幸福的家,里面有爱他的爸爸妈妈,爸爸教会他责任和担当,
妈妈教会他温柔善良。他们生活在一座大房子里,养了可爱的猫和狗。后来,
就是好像突然一天都变了。妈妈出轨,法院把他判给了爸爸,可是爸爸突然间变得喜怒无常。
小男孩就每天祈求上帝,让一切回归正常吧,他愿意用一切的代价交换。神奇的是,
后来真的实现了。”叶期自嘲一笑,“因为家里来了个漂亮的阿姨,
爸爸又变回了那个温柔体贴的爸爸,他们又有了一个可爱的孩子,那个孩子抱着他喜欢的猫,
逗着他养的狗。后妈很温柔,那个妹妹也很可爱,没有人背后使坏,只是不关心了,
他变成了多余的那个。”短暂的停顿,叶期极力克制着什么。“在某天大年三十的晚上,
那个男孩发消息给他爸爸,“爸,我不回来吃饭了。”他爸爸言简意赅的回了,“嗯”。
没有问他要去哪里,是不是有什么事,为什么团圆饭不回来吃。他一直的自我欺骗,
在那一刻,真的崩塌了。他终于明白家对于他来说,再也不是那个温温软软的名词,
现在只是一个需要小心翼翼,礼貌谨慎的地方。”又沉默了一会,
何木这个一向文文静静的女孩只低低的骂了一句:“谁他妈的操蛋说世上没有狠心的父母。
”烟花在空中绽放, “算啦,今天过年,新年好。给你讲个笑话吧。”叶期讲到,
“从前有朵雪花,到了北极,就变成了冰花。”何木配合的笑的很大声,
却不知道为什么泪流满面。早早的调整了坐姿,背靠背坐着。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
叶期慢慢的睡着了。何木对着天上的星星许愿,“希望那个名叫叶期的少年,永远明朗,
永远肆意,永远放纵,永远、、、不要结成冰。”第二天,他们是被饿醒的,
头一晚就没吃饭,按照当地的习俗,年初一是不可能买的到任何东西的,
因为人们认为这天卖东西会折了来年的财运,有关钱财,人们总是宁可信其有的。
大眼瞪小眼,他们终于还是决定下河捞点什么。二月的水很冷,不过还好,并没有结冰。
在河边,一个年轻的男孩子,叫声凄惨,女孩也冻的牙都在打抖,不过还是笑出了声。
等适应了水温,叶期才想起来问何木,“为什么不回家?”何木说:“家里没人,
回不回都一样。”叶期竟然真的在河沙里摸到了一个蚌壳,举起来,“对不起,何木,
更新时间:2024-09-11 23:08:1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