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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入宫那天,阴云压得极低,欢姨脸上笑意越发明亮刺眼。

她又一次仔细端详我的脸,轻抚我纤长白皙的手指,激动得声音发颤:你出落得如今这般姿色,也不枉我费尽心思。他朝得蒙圣恩,可切切不要忘了我的嘱咐。

这般车轱辘的话我早已听得耳朵发苦,便只淡淡应了一声,欢姨安心便是。

马车停在朱雀门前,小李公公早早迎在墙角。

走了这么许久,终于到了分离。欢姨忽然伤情地将我揽入怀中,哀哀地唤了一声:九儿!

我悲从中来,不禁潇然泪下。

“你要记住陌寒在姜家等你,他会一直等你。”

心中顿时一痛,待我回过神来,欢姨已经若无其事地松开我,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奉予小李公公。

我转身踏入红墙,暴雨便如期而至。

那场雨足足下了五日,我与其余十六名舞娘便淋着雨作“婵娟”舞。

这支舞曲袅娜多姿变化万千,时而如海上明月初生,又如山间艳阳光辉明媚,其名“婵娟”也正是取自那句“千里共婵娟”。

以此作为下月十五追月之日的压轴之作,可见俪妃为博圣心一悦也算用足了心思。

“俪妃入宫多年,虽也算不得宠冠六宫,但自从皇后罹患眼疾,不能视物之后,协理六宫之权便掌握在俪妃手中,再加上她母家在朝中的势力,又有六皇子天真可爱,皇上对她十分看重信任。”

小李公公小声说道,“姜家那位国色天香的敏贵人便是折损在她手上。”

我点点头,敏贵人一事人尽皆知,自从她在俪妃的朝华宫中不慎跌倒小产起,便认定当日一切并非意外,在苦求皇帝彻查而不得之后,竟对俪妃的六皇子起了歹意,在马驹儿动了手脚,以至于六皇子摔伤胳膊,至今还不能痊愈。

她小产之事查来查去都是意外,谋害六皇子却是实打实的证据确凿。

敏贵人被皇上贬入冷宫那日,姜家上下哭成一片,除了她的生母姜家三夫人欢姨。她在房中静坐了整夜,第二天清晨便噗通一声跪在我房门口。

看见那般神情我便明白了她所求。

当下便与她面对面跪着,彼此不发一言。只是急坏了单纯良善的陌寒,“娘亲,九儿,你们两这是在做什么?”

欢姨到底年纪大了,禁不起石板寒凉,未至一个时辰便晕倒在陌寒怀中。

陌寒握着我的手微微发颤,即便他再无心机,也能看出此事非同小可。“我长这么大从未见娘亲对谁低过头,就连大娘在世时对她百般为难羞辱,她也不曾低头。这回,究竟是怎么了。”

我低着头默然不语。

陌寒抓了抓脑袋,“九儿,不如你这次就应承了我娘亲。她是个知恩图报之人,你若真肯帮忙,到时……我们的婚事也能更顺利些。你知道的,我从不在意你的出身,可我毕竟是侍郎之子。只有得到娘亲支持,你才可能做我的正妻。”

呵,这便是她的筹码吧。她最清楚我与陌寒的感情,可还是如此相逼。为了搭救身陷囹圄的女儿,便可以随意牺牲儿子的幸福么。

也对,一个瘸了腿的世家少爷,就算再出类拔萃,也不过是无用之身罢了。

“九儿,我发誓一生只会有你一个妻子。”

陌寒郑重其事地扶住我的肩,一双眸子灼灼透亮,这般牵动情肠的模样,总让我心生柔软,如春雪初融。

我把他的手捧在掌中,“陌寒,你娘亲是想让我入宫搭救你妹妹呢。”

他怔了征半晌才一派天真地问,“是这事啊,可你又能有什么办法。”

“等我入了宫,得到皇上的垂青,做了他的妃子,或许就能救你妹妹出来。”我握紧了他的指尖,“陌寒,你可愿意?”

他酿跄地后退了一步,脸色变得煞白,旋风似的夺门而去。

后来几天他在欢姨床前磕了几百个响头,直到倒在血泊之中。接着被禁了足,他便绝食以待。

再后来陌寒抵受不住倒在床榻,浑身滚烫昏迷不醒。

欢姨竟也不许去请大夫,“我这一生只有敏儿和陌儿两个孩子。陌儿已经是个残废,唯一能为光耀姜家的只有娶个世家女子。可他偏偏喜欢你,也就罢了。敏儿是我精心调教的女儿,她的未来不可限量,断断不能因为一时失策,就把后半生葬送在冷宫中。”

她眼中再无哀求之色,只剩下凌厉很辣,“你若不肯,我自然也不能强逼。否则就算你入宫,也未必能帮得上敏儿。但是九儿,”她一字一句地威胁,“只是眼下,陌寒的身子如何你最清楚不过。”

我恨得五脏俱裂,却也无计可施。

那或许是我生命中最漫长的夜,我在门外,听见陌寒在昏迷中一遍遍中唤我的名字。

欢姨花费重金请来京中花魁来授我媚术,离开姜府那日,不知陌寒是如何得到消息,又是如何从房中挣扎着逃了出来,苦苦跟着马车追了一路。

我听见他声嘶力竭地唤我,九儿,我等你回来,等你回来我们就成亲。

五脏六腑就像扔进油锅里滚过一圈,我既不能应他,也不敢回头。我怕一回头就宁可死在他怀中。


更新时间:2024-09-11 23:42: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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