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8岁才认识周青岩。后来我常常后悔为什么没有早点去那家理发店。18岁那年，
我高考。因为读书晚，所以比同学大一岁，刚入高三那年我就成年了。我妈说我18了，
她没必要养我了。生日当天就让我收拾收拾铺盖滚蛋。我不意外，
对她来说我这个亲生女儿比不上她闺蜜的儿子。从我记事起，我就没有爸。他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但是他是什么样的人，我清清楚楚。每天晚上我都能听见我妈的哭诉。
她抱着我爸生前的衣服跪在阳台上，面对凄凉的月光，一哭就是一整夜。
“死鬼～你为什么要那么早离开我。”“你让我和孩子怎么办啊！”妈妈的描述里，
爸爸不是什么好人。14岁辍学，16岁生子，18岁去世。很年轻，也很疯狂很荒唐。
他打架斗殴样样在行，叛逆把爷爷家搞个天翻地覆。早早跟爸爸断绝了关系。我妈可漂亮，
十里八乡的大美人，多少人上赶着来求娶。可是我妈傻，她就是放不下我爸。天天哭，
把身体哭垮了。从那起家里的中药味就没断过，我很小就开始熬药了。
但是妈妈总是说熬得不好，即使到现在我已经熬了十年了，她还是这么说。我妈傻，
我可不傻。我妈哭，我就骂。“一个男人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再找个爸爸不就好了。
”我那时候小，不知道言语的轻重。但是我就是本能的觉得，这活人不能让死人耗死，
生活还是得继续。而且天天哭，哭的我头疼。妈妈一巴掌啪我脸上，火辣辣的疼，
很快就肿了一个大包。没想到平日里病怏怏的妈妈，打起我来竟然这么有劲。
后来她的火力就转向了我，也不哭了，也不闹了。就是看我不顺眼就给我来一巴掌，
我蹲河边看鱼她一脚把我踹下去。现在想来，她是想让我死啊。可是我顾米粒就是命硬，
衣服充气飘在水上，硬是没死成。后来我学贼了，她打我我就跑，她骂我我不听。
一星期上八次树，技术越来越精湛。到别说还算过了一段安详日子。“母慈子孝”，
吃了饭我就往外边跑，她也追不上我。2要说小时候有什么最大的遗憾，
那就是没上过幼儿园。看着小朋友们穿着花花绿绿的衣服，跟着老师叽叽歪歪的走，
是我最大的爱好。但是我没有花衣服，也没有朋友。我妈从来不给我买新衣服，
衣服破了再补。反反复复穿好几年，颜色都淡了。冬天冷的时候我就抱着小区跑，
多跑几圈就不冷了。抽条的时候，衣服袖子短一大截。其它小孩都叫我小乞丐，他们说我脏，
说我是没爸没妈的孩子。我觉得他们说的挺对的，我就是没爸，我妈也相当于没有。
但是脏真不是我能控制的，一套衣服染了各种颜色，看起来确实脏。后来靠九年义务教育，
我才上学。其实小孩也挺有心机的，我没上学前班。大字不识一个，算数算不了一点。
在大部分起跑线都比我前的同学面前，我显得像一个傻子。老师也笑我，骂我蠢，
骂完还来一句勤能补拙。后来我的外号就是傻子，这一叫就是9年。小学到初中，
都叫我傻子。我也不负众望的成绩一直很差。某一天，老师讲了一个故事，
一个学生考上大学改变了命运。很老土的鸡汤，但是我却偏偏信了。比别人笨，
我就早起一小时背书。我没别的，就是倔。憋着一口气死学，头悬梁锥刺股，怎么狠怎么来。
别说，还真让我成功了。即使是倒数，到中下的进步都能让我喜极而泣。3那天我十八岁。
对蛮多人来说，十八岁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少年迈向成年，去直面五光十色的社会，
挺激动也挺兴奋的。但是对我来说却是最痛苦的日子。我妈不要我了，她不给我生活费了。
之前虽然少，还是给的，节省点也能对付一个月。这次是一个钢镚都没了。大雨天，
外面雷声轰轰的。我妈卷了我的铺盖卷儿，冷着脸，堵在门口不让我进去。“你成年了，
我没有义务养你了。”她一字一句说，平时对别人那么温柔的，对我跟见仇人一样。
我接过铺盖卷，后面还背着大大的书包。看起来像个熊。“妈！你就再给我一年时间好不好！
”“你记账，我吃喝拉撒你全记账。我考完了肯定还你！”这是我第一次求我妈，
也是最后一次。我放下铺盖卷，跪地上给她磕头。石子地硌的我膝盖生疼，窗子飘雨，
泥水混着雨水打在我脸上。我那么硬气的一个人，哭了。我一边磕头一边求她，地板咚咚响。
“妈！我成绩很好的，你让我读下去！”“我以后肯定挣大钱，我养你，我让你享福！
”我嚎啕大哭，鼻涕糊了一脸。我顾米粒，别人骂我的时候我没哭。我妈打我的时候我没哭。
吃不饱饭偷摸吃别人盘里的剩菜我没哭。被别人叫叫傻子我没哭。但这次我真难过了。
浓烈的情绪上头，理智就自动绕路走。我竟然说不出来什么有道理的话，只是一味哀求。
被抛弃的感觉原来这么不好受，我早就在心里预想过这一天。它真正来的时候，
我还是做不到体面。也许是不论再怎么预想，心里总会抱有一丝侥幸。
「也许这件事情不会发生」当所有可能性破灭的时候，
我才真真正正认识到“我就是没人要了。”我和我妈打打杀杀那么多年，我应该恨她。
可感情这东西总是那么莫名其妙，现在我竟觉得就那么维持下去也很好。可是她不要我了，
真的没人要我了。我哭泣到竭力，失神的看着面前紧闭的大门。我妈关门了，没有一丝留恋。
我拖着沉重的步子，离开这个家。4我在大雨里站着，四下白茫茫一片。忽然我晃了神，
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其实往哪个方向走都一样，都没有我的家了。怕打湿书包里的书，
我把被子摊开盖在书包上。但是雨太大，很快就吸满了水，沉重的我背起来都吃力。
形形色色的路人很多，但没人搭理我。没人去关心一个莫名奇妙背着大包裹，
浑身淋透的高中生。绝望感油然而生，突然我发现，这个世界好像并不需要我。没人在意我，
我的存在也毫无意义。多年的努力可能就这么化为泡影，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谈资。
绝望之中，我看到一家理发店招学徒。包吃包住。叮咚～我推开那扇门，
也推开改变命运的门。5烟雾缭绕，香烟的味道冲进鼻腔。
一群五颜六色有着头发的精神小伙热情冲过来。“妹妹做头发啊，
现在洗剪烫……”他说了一半就停止了，疑惑的看着我湿透了的校服和包裹。
“我……不是来剪发的，我是来应聘的。”我气喘吁吁的说完，他们就开始笑。
“小妹妹别闹了，乖乖回去读书吧。”各种嘲讽都来了。“让开，我来看看。
”一个声音成稳磁性的男人拨开众人。男人有着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发型，在众人中格格不入。
但是很好看。他微微笑，声音温柔的问：“你真的要来这里应聘吗？
”随后指了指身后的众人，“我们都是这样的，你不怕吗？”又是一阵哈哈大笑。
他摸摸我的头，“乖宝宝，还是回去好好读书吧。我们不是什么好人。”我拍下他的手，
顺势放下书包。沉甸甸的，一下很多水流满地板。我抢过旁边人手里拿的剪刀，
咔哧咔哧几下把自己头发剪成鸡窝头。啪叽！剪刀落地。我直视他震惊的眼睛，“现在呢？
可以了吗？”这是我和周青岩第一次见面。6我正式成为了理发店的学徒。白天抢客人洗头，
晚上偷摸在厕所里点灯学习。宿舍里很吵，十几个人，什么样的都有。
经常会有人半夜不归宿，也有人偷偷带人回来。厕所里好，除了臭，不用较量人心。
更新时间：2024-09-12 20:18: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