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谁死了，都是自己的一部分在死去。不要以为丧钟为谁而鸣，它就是为你而鸣。
1我和林泽是在大学生交友APP上认识的。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反戴棒球帽，
信步闲庭般从五道口纷杂的人流中缓缓向我走来时，
18岁的我觉得他像极了梦中的白马王子。因为他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还很体贴。
他会亲手给我剥虾壳，走路会让我走在内侧，会在下着大雨的夜晚从清华跑过来找我，
只为给考前的我复习物理。我是个学渣，这一点毋庸置疑。但我有顶级学霸辅导。
林泽连清华巨难的大学物理课都是睡过去的，但这并不妨碍他考试得满分。
毕竟这些让人头大的公式他在十六岁之前就已经熟练掌握了。我依稀记得，
那天他一身黑衣黑裤，缓缓推开学校咖啡厅的门，我冲他兴奋地招手，他抬头看向我，
莞尔一笑。他很耐心地给我讲解知识点，可我看着他一张一合的粉红色的嘴，根本听不进去。
正经的考点我是一个没记住，只记住了他说国际物理奥赛有道题，
内容是小明喜欢海对岸的小红，小明如何用电磁炮跟小红远程表白？「你说呢？」
他托腮看着我，眼镜微微反射咖啡厅昏暗的灯光，让我看不清他的眼神。我红着脸表示，
这我哪会啊？我又想了想，说：「国际奥赛题里都不给条件和数值的么？」「很多都不给，
常量都是要背住的。」接下来的记忆我已经不清楚了，因为他的手攀上了我的腰。
我的心快要跳到嗓子眼，CPU严重过载，快要给我烧迷糊了。
在冒烟之前我弱弱地说了一句：「林泽，你还没表白呢……」
他却没头没脑地盯着我道：「乔可儿，你的嘴巴很好亲。」
窗外的蓝星花在雨水的拍打下摇摇曳曳，像是一张张害羞的脸。我的初恋，顺利无比，
甜蜜地让我晕眩。直到我们躺在紫荆操场上手勾着手看星星的时候，
他的目光变得深邃而绵长，指着操场前的一栋宿舍楼说：「我前女友就住在这个楼。」
神经大条如我，也听出了其中的酸楚与不舍。后来我反复地回想，
我不确定我们之间是从这个偶然的时刻才开始出问题，还是从一开始就预示着失败。
2快乐的时光总是十分短暂，暑假我回到家，他已经开始以天为间隔回复我的信息。
终于在某个炎热无比的夏日，我在自家顶楼的天台上，听着电话里他冷酷的声音。
他说：「你不够有思想。」他说：「你太浅薄了。」在后来无比痛苦的失恋期里，
我的脑海中反复地重现这两句话，绞尽脑汁地想我到底做得哪里不够好了，
让他有这样的评价。这两句话就像咒语一样，让我对这段露水情缘始终难以释怀。
但其实我还知道，他对我不满的根源在于，他想要的人始终不是我。
是他念念不忘的住在紫操前的那位前任。我更难以释怀了。他删掉了我的联系方式，
在我不厌其烦的骚扰中甩下最后一句：「你能不能做个懂事的前任？」
我的心口像是被无形的力量重重一击，明明没人看到我，我却觉得窘迫无比。突然，
我的脑子里出现一个声音，一个清越的男声传来：「你好，乔可儿，你已触发初始剧情，
你的任务是挽回前任。」什么？什么玩意？你家初始剧情是被甩？还是边骂边甩的那种？
还有这什么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你好系统，我是大学生，不是大冤种。
可是系统还是在不断地操控我，想尽办法地使我被动改变。
我看着除专业课以外的时间被系统给我报满的形体课、茶艺课、美容课，
甚至还有马术、射箭。以及一门奇怪的大学选修课《哲学逻辑》。「这啥玩意？」
我疑惑地问系统。「你的前任说你不够有思想，根据大数据分析，
这是最能快速提高你的思想水平的课程之一。」我谢谢你全家。可是效果也是显著的，
我甚至越来越喜欢哲学课上深奥的知识，利用这些知识，
我在北京大学生辩论赛上让对方哑口无言。与此同时，我收到表白和骚扰的次数也日益增加。
「叮咚——-」「已为您发送添加林泽的好友申请。」系统说。十分钟后，
林泽的聊天对话框再次出现在我的微信界面里。
3就在我紧张得思索怎么开启一段不算尴尬的对白，
以及向他狡辩我不是要再次骚扰他的时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我得了抑郁症。」
我呼吸一滞，却并没有察觉到这事情有多严重，百度告诉我抑郁症大概就是一种情绪小感冒，
过几天，或者换一个环境，就会好了。但下一秒我就改变了想法。他说：「我延毕了。」
「删了我吧，我早已不是你以前认识的林泽了。」我一脸茫然，系统立刻提醒我：「夸他。」
我赶忙回复道：「不会，林泽永远是最好的林泽。」他不再理我了，
我仿佛能透过屏幕看到他忧郁又厌世的双眸，我已经半年没有见过他了，
却莫名其妙想象出了一幅仓皇的景象。过了一会，我偷偷转账试了试，还好，
他真的没删掉我。这个系统还挺懂男人的嘛。我不知道在这半年里林泽发生了什么，
他的朋友圈被长久地关闭了，我只能看到一个深蓝色的头像。系统让我多多联系林泽，
我把系统骂了一顿，跟他说爱去你自己去。大约过了一周，林泽突然联系我了，
让我陪他去南锣鼓巷，他说他想吃小吃。其实我是不太甘愿的，
我忘不了这个男人提分手时对我的冷暴力。可是他现在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不自觉瞄到当时在咖啡厅里他写过的草稿纸，他的字迹娟秀好看，
像那时的他一样简洁而富有魅力，在稿纸的旁边摆着一本《抑郁症自救指南》。
是系统给我借的，我作证。「承认吧，你心软了。」系统又冒出来揶揄我。「滚！」
可是我却已经收拾好自己，在学校门口等他了。他穿着驼色的大衣，人群中显得格外挺拔，
瘦了不少，皮肤白皙到近乎透明，气质比起从前更显清厉。他紧紧盯着我的眼睛，
走到我面前时，我的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加速起来。「走吧。」他开口道。
我突然感受到一点维和感，是的，林泽，不爱笑了。他看起来动作有点缓慢，
整个人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疏离感。一路上他不说话，也不看我。
就好像我们只是一同搭车的陌生人。到南锣鼓巷时，他选了一家臭豆腐店，说想吃这个。
他点了小小的一碗，和从前一样矜贵细致地缓慢吃着，我这时才发现，
他拿臭豆腐串的手在轻微地发抖。不受控地，时有时无。
肢体不受控制是重度抑郁症的症状之一。我的心脏仿佛瞬间被刺了一下，呼吸变得颤抖。
「怎么了？」他看我发愣，冷不丁地问道，又跟随我的视线看到自己的手，他便低垂了双眼，
拢了拢袖子，把手藏进大衣的阴影里。我怕他伤心，
连忙伸出自己的猴爪握住他的手左右端详：「你的手真好看！以前怎么没发现……」
他微微不自在，却没把手抽开，耳根慢慢红了起来，低着头含糊地骂了我一句傻。
呼……我心里松下一口气，唯恐因为自己让他陷入忧郁的情绪里，
听说抑郁症的人情绪一阵一阵的，很难控制。以及，林泽是真的好看啊，
老天爷真是天妒英颜。我不由自主又望了几眼。「色女！」系统讨厌的声音又冒出来。
「还盯着人家不放，回头男人都被你吓跑了，我看你还怎么完成任务！」我连忙放开林泽。
他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我怎么也忘不了那个眼神，湿漉漉的，又孤单又难过，
像是街边的小狗，淋了整夜的雨，还找不到回家的路。4那天之后，林泽就经常约我出去。
我们都默契地不提半年前的分手。我好像又认识了一个更加崭新的、不一样的林泽。
如果说曾经的他是自信张扬的孔雀，现在就是害羞脆弱的小海豚。
系统说我的比喻真的很奇葩，我吐槽系统根本不懂得欣赏男人，尤其是帅男人。
林泽这样的男人就像一本书，无论是忧郁的哲学论著还是张扬的言情小说，都让人欲罢不能。
电影「七月与安生」大火，我们相约一起去看。剧情应该是精彩的，但我总是分神。
因为林泽抓着我的手指头，一根一根来回婆娑，从大拇指摸到小指头，循环往复。
我终于忍无可忍，反手一把握住他不安分的手指，
然后小心地把我的整个手放进了他的手心里。他紧紧地回握住，干燥且温暖。我假装看电影，
心里却乐开了花。我想起我们第一次在一起的场景。他在黄昏日落时，送我回宿舍。
辅仁路两旁的银杏树开得正盛，遍地都是金黄的落叶，湮没在夕阳里，让人分不清。
他一边说着什么，一边牵着我的手慢慢往前走，而我的脑袋懵懵的，
只希望这条路永远都走不完。看完电影已是深夜，我们在教九小花园接吻。「叮咚！
你已完成初始任务：复合。」系统的声音冷不丁地响起，正吻得如痴如醉的我猛地睁开眼，
撞进林泽氤氲迷离的眼眸中。「怎么了？」他口齿不清地问我。「没事。」我揽住他的脖子，
又吻了上去，唇舌轻巧的探进他齿尖，他的呼吸变得急促且慌乱。末了，他紧紧地抱住我，
意犹未尽道：「可儿，你和以前好不一样。」那是，分手后我看了不少番呢。
以前我稚嫩、害羞且天真，所以他说我浅薄。现在我全方位地武装了自己，
看着他不堪引诱的模样，竟然有种奇怪的满足感。「别发呆了，」系统聒噪的声音再度出现，
「你的下一个任务是：治好他。」5「看病去找医生，为什么找我？」我和系统据理力争。
「你就说你想不想让他变好吧。」「他抗拒家庭和学校的过分关注，
现在你是最有希望能够让他快速治愈的人。」我沉默了。以前桀骜乖张的林泽，
和现在低沉内敛的林泽，我都喜欢。可我还是希望他能变得好，变得更好。
连高考都不用参加的天才，现在却要和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一起上大一的概率论。
清华的课程体系比较自由，在毕业年份之前把该修完的课程修完即可，
因此每个人都可以按自己的学业基础自由的安排课程时间。我问他为什么一直没修这门课。
「大一大二选修了感兴趣的几门课和专业课程，本想这类有基础的课大三再学，可是……」
他沉默了，可我知道，他就是大三时开始有抑郁的征兆。「我发现自己没办法专心，
也没有动力去听课，我躺在宿舍，一躺就是一整天，所有的课都翘掉了。」「所以，
学期中的时候，我就把这些课都退掉了。因为修的学分过少，学校勒令我留级试读，
否则就直接退学。」我瞪大了眼睛。明明半年前，我们第一次在一起时，
他还在研究哪一个导师比较好，准备进组做大创，为保研做准备。而我每天贪玩缠着他，
一点都不对学习上心，还很不理解他浑身满溢的学习紧张感。「你怎么跟高三一样，
天天学到飞起。」他用看弱智的眼神看我，冷冷道：「读清华比上高三累。」
那你现在怎么了？是太累了么？我开始心疼他。试读的这一年，他要修过很多门课程，
之后才有希望顺利毕业。可他的状态依然很差，并且由于吃药的缘故，
他的记忆力和理解力也开始变差。曾经耳熟能详的公式，变得很陌生。曾经精细准确的推导，
如今却总是算错。他学得很着急，我看得很揪心。于是我翘掉自己的课，
天天跑去清华陪他上课。他畏惧上课时，我去宿舍哄他；他学不懂课程内容时，
我们就一起在图书馆、自习室、咖啡店疯狂的复习。清华的课真难啊，仿佛是天书，
但我学得很卖力。有时候他的状态会忽然好起来，
笑眯眯地轻而易举解出困扰我俩小时的习题。我怒道：「林泽，你又玩我！」他忙双手举起，
「我真的是刚刚才想起来的。」看着他毫无负担的笑容，我一下子又没了脾气。
以前觉得是寻常事的笑容，如今也显得格外珍贵。有时候，他的状态又会突然变得很差。
我正在学校里参加活动，忽然接到他的短信。「我好想死。」「可儿，
我觉得我只是个拖累你的废物。」「乖，别闹，今天的药吃了吗？」「没有，我不想吃了。」
然后无论我再发什么消息，都没有回复了。我瞬间心乱如麻，各种可怕的联想在脑海中浮现。
忙放下手边的事，不顾众人的眼光跑去他宿舍找他。我过去后，他就乖乖吃了药。放下心，
我感到又累又心酸。我好像把抑郁症想的太简单了。我的林泽，什么时候才能好呢？
他见我发愣，把头埋在我怀里，紧紧地抱住我，轻声说对不起。6我在清华附近买了套房子，
虽然我家在四九城的富裕程度并排不上号，但给我买两套房子还是没啥问题。
爸爸听说我交了个学霸男友，天天和他一起学习，还感到很欣慰，很爽快地给我拨了款。
我想离林泽再近一点，这样能好好照顾他。带他过来时他没有说什么，眼神晦暗不明。
后来我们就常在这里学习，他从不留宿，我也不挽留。咱俩纯的就跟蒸馏水似得。
就像一对没有感情的学习机器。系统很久没出现了，我喊他他也不理我。既不催我任务进度，
也不给我新的任务。呵，没用的系统。很快到了考试周，概率论考试那天，他在考场外，
异常紧张。在他人生的前二十年里，面对考试他从来都是游刃有余的。可他现在面色苍白，
竟然不想进去。我抱着他，对他说没事的。他最终还是去考试了，
出来后他告诉我他甚至写题时会手抖。好在最后他的成绩并不差。出成绩的那天，
北京下了雪。我们在暖和的屋子里，点了红酒，他亲手给我做牛排。「好喽！」
他端着牛排从厨房出来，身上围着一个哆啦A梦的围裙。他最喜欢哆啦A梦。「好香。」
他放下牛排，我走过去，埋在他脖颈嗅他的味道。他搂住我的腰，不轻不重地掐了一把。
「小猫，又闹。」「林泽。」我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像一场不真实的幻梦。
「我希望你一直这样笑。」「好。」7酒过三巡，林泽明显不胜酒力。我爬到他身上逗他。
「睫毛好长。」摸摸脸。「你最近锻炼啦，胸好硬哦。」摸摸胸。「哥哥，你脸红了。」
我又往前爬了爬。「乔可儿。」他终于发火，哑着声音喊我。「干嘛？」他垂着眼皮，
忽然一个抬腿，我重心不稳直落进他怀里，呼吸交错可闻。「不乖。」他倾身吻上来。
慢慢地，他的手开始不老实。我也开始越发沦陷。外面风雪更盛，窗户被刮地噼啪作响。
良久，他放开了我，眼尾红的要滴血。「太晚了，快去睡。」我迷迷糊糊。「一起吗？」
他满脸克制。「……我回学校。」「不要，」我抱着他蹭了蹭，「你喝酒了，
现在骑自行车是酒驾。」「何况雪这么大，路肯定都盖满了，走不了啦走不了啦！」
他无奈地看着我。「你还小。」「哪里小了！」我大怒。「我上个月就18了！」
他哑然失笑。「好好好，我的可儿长大了。」「那么在你完全长大之前，
我再告诉你一些事吧。」他又一下一下地，玩弄我的手指。「我是单亲家庭。」
「我爸是个消防员，干了一辈子，经验丰富，可我高三那年，有一次他出任务，没能回来。
那天，就和今天一样，也是大雪。」「妈妈本来在国企上班，爸爸去世后，她受不了打击，
早早办理了内退。之后，我们就一直靠着爸爸的抚恤金和妈妈的退休金生活。」
「幸好我的成绩还算不错。来到清华后，我一边努力学习一边兼职打工，
母亲的精神状态也逐渐好转，本来日子在一天天的变好，可是有一天，
更新时间：2024-09-12 22:51:5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