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首句,一般应当如何写?从前,那年,还是……某一天?算了,万事开头难,
还是先写结尾吧,我忘了太多太多事了,但我仍旧记得,他最讨厌吃鱼。
……壹......“爷,爷!”要不是这一声叫喊,我坐在轮椅上险些又睡着了。
我抬眼望去,一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正朝我跑来。看他小身子歪歪扭扭,
两只小胳膊直直的伸向前方,还真是担心他会摔倒。只不过,我双腿瘫痪,
根本没办法起身去接这个小家伙,幸好,我女儿跟在她儿子的身后。小家伙扑到我的怀中,
嘻嘻的笑着。女儿走到我面前,蹲了下来,“爸,
您今天感觉怎么样?按时吃药了吗?”我摇摇头,笑了笑,“半只脚都踏进棺材了,
我可不想再吃那些苦东西。”女儿听后气的红了眼,“爸!你又不听话!”她现在对待我,
就像对待一个小孩一样,我心想,人还真是,越活越窝囊。“爷,
爷!”怀里的小家伙又叫了一声。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我问女儿,
“他怎么忽然之间会说话了?”女儿没回答我,而是站在旁边的女婿说,“爸,
您和祉福已经很久没见面了。”听完他的话,我恍然大悟,“哦对,我想起来了,他叫祉福,
周祉福。”不过,很久没见面了吗?我实在是不记得了,老了,身体差,脑袋也不灵光了。
女儿喊了我一声,“爸……”她好像要说什么,但被女婿拦了下来,他跟我说,“是啊爸,
您孙子都会叫爷爷了,每次来看您,他都特别高兴!”我笑着点点头,没有说话。不一会,
女婿又说,“爸,我和星茹先去厨房备菜,您先和祉福待一会。”他拉着我女儿走了,
但我看见,她在用手不停的擦脸,看样子好像是哭了吧。那是怎么了?我也不知道。
回过头来,我看见小孙子在院子中央的花坛里边抓蝴蝶,他个子小小的,怎么也抓不到。
这么小的个子,将来怎么去部队当兵打仗?唉,看我这记性,我又忘了,早都解放了,
哪还有什么仗去打。我环顾了一圈,现在能有个不错的容身之所,
也多亏了我当年变卖了家产选择去参军。我也庆幸族谱将我除了名,不然啊,
我就会像我爷爷,父亲,还有那两个叔叔一样,被批的批,斗的斗,就算死了也不能安生。
但现在好啊,女儿也长大了,嫁给了喜欢的人,我女婿这人一向文绉绉的,
总怕他保护不好我女儿,但这么多年,这小子做的还是蛮好的,孩子都这么大了,
我也成了爷爷了……阳光透过廊檐,照在我身上暖洋洋的,我不禁有些困倦了。
……贰.......“星茹,先别急,明天我让小胡约杨医生再来一趟,再好好给爸看看。
”周星茹抹掉了脸上的泪水,情绪变得有些激动,“有什么用吗?杨医生已经来过无数次了,
每次开的药,爸都不好好吃,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这么做根本没有意义,
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他愣了一下。结婚这么多年,这是周星茹第一次朝他吼着说话。
尽管如此,他也没有任何脾气,反而将周星茹搂进了怀中,温柔的安抚着,
情绪已经极度崩溃的妻子,“星茹,放松一些,情况或许没你想象的那样糟。
”周星茹意识到,自己刚才有些失态,缓和了语调,但声音却依旧哽咽,“可是尚文,
祉福不姓周,他姓杜……爸现在,连他的名字都记不住了,将来,
会不会把我们也都忘了……”周星茹很难再说下去。
杜尚文也沉默了……他也不清楚未来是什么样子。“尚文,我该怎么办,
在这世上我只有这一个亲人了,我,我不想失去他……”杜尚文叹了口气,“放心,
我会竭尽所能,请最好的医生为爸医治的。”周星茹点点头,泪水再次涌了出来。
杜尚文轻轻的拍了拍妻子的后背,忽然想起一件事,“对了,今天走得急,忘记买鱼了,
我去池塘里捞一条吧,请赵阿姨帮忙做一下,爸每顿都要吃的。”“好,我去请。
”......叁......又到了中午了,我好像又睡着了吧?
我看到他们俩在院子里陪着小孩子玩,那到底是谁在厨房里做饭啊?
上次那个保姆早就被我解雇回家了,出于好奇,我还是转动了轮椅,打算去看看。
到了厨房门口,我看到一个女人手里拿着菜刀,正在剔着鱼鳞,这女人跟我差不多大,
都是一把老骨头了。我仔细看了看,她好像,有些面熟。啊,我记得了,
这是他很不喜欢的那个人,可以说是十分厌恶。这女人年轻时要嫁给我来着,
他还为这个跟我大吵了一架,真是小孩子脾气,我又没说要娶她。我也不会娶别人,
这辈子都不会......星茹是当年我和他捡到的孤儿,他想把她留下来养大,
可是时局动荡,自身都难保,养一个孩子会更困难。但他心善,不忍心再把她丢出去,
他的执着我也能够理解。他这人心思细,喜欢女孩儿,也会照顾,
当时他高兴的恨不得为这个小家伙花光所有积蓄。连我都有些纳闷,他对这小家伙的爱,
是不是都快超过我了。但最后我明白了,为什么要让女儿姓周,为什么执意要把她养大。
是因为我。我如今儿孙两全,这就是最好的答案。我想,他若是看到的话,一定会安心吧。
只可惜,这个家唯一少的,就是他了。“爸,我特地去请的赵阿姨来给您做鱼吃。
”女儿看我在厨房门口发呆,走过来陪我说话。“哈哈哈哈。”我突然开怀大笑。女儿见状,
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笑了起来,“爸,您笑什么?是不是听说有鱼吃,高兴了?
”我笑着对女儿点点头。其实,我是想到,今天他最讨厌的人给他做最讨厌的东西吃,
他会不会气的忍不住直接跑过来打我一顿,然后就赌气不理我了。他太难哄了,人又倔,
以前生气,整整三天不愿意见我,可谁叫他是京城名角呢,他要是不想见一个人,
那这个人恐怕这辈子都没办法单独跟他见面了。没办法,
我只好花重金把整个茶楼都包了下来,让他专门给我唱戏。他实在搪塞不过去了,
只能办上给我唱。当时他那样子,哪里像什么杨贵妃受了李隆基的冷落,
明明就像杨贵妃和李隆基有血海深仇一样,唱着戏后槽牙恨不得直接咬碎。回忆起他的样子,
我笑了半天,若是现在还有机会,我毫不犹豫地就会花钱包场,哪怕倾家荡产。但如今,
就算有再多的钱,我也只能在梦里见他了。......肆......“吃饭了爸,尚文,
把菜端到院子里吧。”周星茹一边说着,一边忙着端盘子,
但还没忘邀请他们请来帮忙做饭的赵阿姨,“您留下来和我们一起吧。”那女人笑着摇摇头,
“你们好不容易聚一次,我就不打扰了。”她转身便要离开,周星茹却叫住了她,“赵阿姨,
我们这些做小辈的哪有让您白帮忙的道理,这让邻居见了笑话,您就当全了我们一个面子吧。
”听完周星茹的话,她犹豫了一下,“你爸......他可能不太愿意见到我。
”周星茹转头看了一眼,“不瞒您说,我爸现在,记性越来越差,有时候连我们是谁,
他都已经恍惚了,名字也叫的颠三倒四,刚才在厨房门口看了好久,
估计也认不出您了......”周星茹红了眼眶。她见状,用手拍了拍她的肩膀,
“好姑娘啊,别难过。”其实她根本没想到,情况会是这样。周星茹稳了稳情绪,
“其实我一直有些事情想问您,您看这样,您先留下来吃饭,晚上您再给我好好讲一讲,
行吗?”她微微叹了口气,最终答应了下来。周星茹好歹把她留下和他们一起吃顿饭。
她很想了解一下,父亲的过去,因为他时常看到,父亲在书房对着一把折扇发呆,
那是他最宝贵的东西,可是每次问他,他又说自己都忘得差不多了。
前些年他还能走路的时候,自己去湖边钓鱼,钓上来了,也不吃,而是放到后院的池塘里养,
每天给它们扔鱼饵,精心照料着。起初周星茹以为父亲喜欢养鱼,
她就想给父亲换一池塘的观赏鲤鱼,但却被父亲拒绝了,他说,从湖里钓来的鱼,
是为了留着以后吃的,换的那些鲤鱼,能看不能吃。得知原因后周星茹也没再细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