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风吹拂,虫儿清鸣。濛濛细雨为安山市的晨曦遮掩住一层朦胧的面纱,同时,
也将一些窸窣之声淹没在野草之下。千禧年初,安山市,双桥区,清源镇上的张庄村。
天刚放亮不久,张庄路上的街道就堵得水泄不通。几声急促的警笛声,
就将许多人从熟睡扰醒,简单的披着几层薄衣,两腿一迈,就跑出来看戏。
中街的曹鸿良家中,案件调查科的几名同志正采集和记录着一些现场的犯罪证据。
现场之惨烈,让许多技术科的同志,都感觉到了心里不适。有点泛黄的碎花被褥上,
此时沾染了大量的血液,像是迸发的泉流,如迅猛急流湍湍之势撞击到了坚石,砰的一下,
炸裂成无数水花。碎花被褥、床头橱柜、水泥地板,都渐染了一层粘稠的血浆。
血是枯萎的黑花,肉是干涩的树皮。受害者刘春娇双眼凸起,眼白中带有血丝。嘴角张开,
有不少呕吐之物留在口腔之中。喉咙间有明显的掐痕,厚厚的手印已经出现了浮肿的模样。
市公安局刑侦支队第三大队的法医柳霞,正在仔细的检查受害者的皮肤有没有注射物的痕迹。
双手扭曲,关节处略微僵硬,指甲翻盖,缝隙中留有肉泥,皮肤煞白,没有任何创伤。
推测死亡时间为凌晨三点左右。至于死亡原因,
就连侦办过多起恶性杀人案件的第三大队队长宋安山,都感到一阵寒颤。
刘春娇赤着身子躺在自家的床上,隆起的腹部,此时已经像是荷花的叶部,向两侧微微掀开。
腹内沾着粘稠血浆的小肠,正被木筷所穿插,十几段小肠互相联依,
搭建起一座类似莲花台的模样。大肠厚厚的缠绕几圈,用牙签串起,撑起藕状模样。
卵巢放于中心,揉捻改刀后撑起几朵花瓣状。荷叶,莲藕,荷花,血淋淋的筑成一幅盛莲图。
腹腔中琐碎器体,皆被刨去,与胸腔相互隔绝。半夜三更,万物寂寂,这刽子手,
怎一个恶煞了得。双桥区派出所民警周万康,侧着身子,尽量避对着死者,
跟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队长宋安山交接着信息:“宋队,这当时的报警人,
是死者的嫂子王丽。”“王丽每天都在早上六点左右,提着早饭来照顾一下死者,
她的家就在前街的26号,离这里二百米左右。”周万康递出一张纸质的出警记录,
上面记录着一些出警后对王丽的询问。死者,刘春娇,十九岁左右,
与本村的曹鸿良结为夫妻,已经有八个多月的身孕,基本不与外人接触。
曹鸿良与其兄曹洪忠都在外地打工,基本三五个月回来一趟,期间刘春娇的生活,
都交给周丽和他俩的母亲张惠芳照看。张惠芳住在这几间屋子的东头,
有点耳背和肝肾功能衰竭的症状,这一家子现在就靠周丽操劳着。
张惠芳在看到受害者遇害后,便直接晕厥了过去,现在送到了镇第一人民医院急诊了。
王丽本人的精神状态也出现很大的状况,回答了几个例寻的问题后,便神情恍惚了起来,
痴人呓语的不知道嘴里嘟囔着什么,几分钟前也送到医院去了。宋安山皱了皱眉头,
这件恶劣的凶杀案,估计会涉及到一些宗教或者是神学的东西,
很有可能是计划性的团伙作案或者是流窜型的连环杀人案。
这案子恐怕是要搞持续性的大作战了。宋安山跟双桥区这边交接完事项后,
立马把副队长王石路喊了过来:“疏散一下群众,安排几个技术科的同志勘察一下现场,
叫柳霞把尸体带回去局里研讨一下。”工作安排妥当后,宋安山立马向上级报告,
阐述着事件的恶劣性,并主动的申请来侦办此次事件!......半山腰的洼地里,
玉米地里的枝叶撑起了一片一片的浪潮,伴随着阵阵的风雨,在破晓前的黑暗里摇曳着身姿。
天还未放亮,乌漆嘛黑的田野上满是荒芜与黑影。呜哟!呜哟!呜哟!滴!
.......滴!急促刺耳的警笛声,瞬间惊醒了躺在玉米地里的曹鸿良,
身体像是触电一样,猛然起身,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看着周围的景象。入眼皆是黑暗,
如浪潮汹涌般的宽叶像是无数双手一般,揪扯着他的衣角。风声,雨声,警笛声,骤然呼啸,
裹挟着周围那几百斤厚重的玉米杆叶向他打来。来不及多想,曹鸿良就拖着他那残疾的右脚,
奋力的推开眼前那重重厚叶,大声的呼喊了起来。“春娇!春娇啊!”“春娇啊!你在哪啊!
你可别吓我啊!春娇!”撕裂的呼喊声,夹杂着声声哭腔,他奋力的拨开周围的玉米杆子,
在这压抑的黑夜,找寻着他那痴傻的妻子。“春娇啊!!!”哭声掩盖住了呼喊声,
嘴里吸入的氧气也骤然逃去,钻入脑子里的除了那无尽的悲情,就是那不断涌入的记忆。
曹鸿良瘫坐在了地上,眼角的泪水顺着他那张粗糙坑洼的脸,滴滴的落在泥土上。
微微冷风也藏匿不住他那将死不死的爱情,所有痛苦的声音都像是一堵密封的墙,
堵在他的脸前。他已经想起来了。春娇,已经死了,连带着那肚子里的孩子。
曹鸿良的双眼已经充满了血丝,也不知道是头部受了钝击,还是回想起,
他亲眼看见了春娇被人掐死在了那间房子里。曹鸿良现在的血是滚烫的,身上的筋是隆起的,
那双手扒烂的眼皮底下,也愤恨的溢满了仇意。
“春娇啊......春娇啊......”几声小声的呼喊,
回应的却是那个逐渐清晰鸣亮的警笛声,那心酸痛苦的场面,俨然成了脑海中,
那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杀人场景!春娇上身的衣服已经被推到了锁骨,
身下的碎花被单更是褶皱的挤成一团。春娇眼角处落出的泪花,
在肿胀紫红的脸颊上是那么悲戚,她咬紧牙关的憋着气,想要奋力的挣脱身上的束缚。
李博勇!这个在几年前偷摸盗窃的畜生!居然没几年,先放了出来!现在,
这狗杂种居然又摸到了他的家中,趁着他不在家的时候,敢朝着春娇动手!
半夜刚回到家的曹鸿良,还没放松下赶路的疲惫,就听见几声噼里啪啦的压床板声。
他心脏一颤,瞳孔一缩,那浑身的血液就冒起了火。随手就抄起一把铁锹,就冲了进去。
屋门一踹!只见那狗畜生李博勇赤着下半身,像条豺狗一样趴在春娇的身上。满脸潮红,
像是得了什么癔症一样神志不清的发癫。那狗畜生居然双手还使劲的掐着春娇的脖子,
掐着春娇扒着他的手使劲的挣扎!曹鸿良握住铁锨的双手开始颤抖起来。刹那间!耳鸣鼓震,
双目眦裂。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几个字撑涨起来,撑的他脑子想要炸开一样!砍死他!
砍死他!!砍死他!!!躯体的本能驱使着他把铁锨高举头顶,
心中的怒火更是烧掉了所有的顾忌!大踏了几步,铲尖对着其背后心窝子的地方,
就是狠狠的一砸!可就是遂不了人愿,李博勇在曹鸿良破门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
一身冷汗一下子就将他那酒意吓的七七八八。那铁铲劈下来的瞬间,李博勇就双手撑在床上,
使劲的往旁边滚去。一声痛苦的惨叫后,李博勇捂住自己的肩膀,靠在了西面的墙上。
这几秒的瞬间,让他感受到了一股死亡颤颤的寒气涌上心头,满头的虚汗止不住的冒了出来。
看着铁锨上,那钩连的血刺拉忽的烂肉,李博勇满脸凶狠的盯着曹鸿良的双眼。
对峙没过二秒,李博勇就用手擤了一下鼻子,嘴角一拉,用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曹鸿良,
你这日子过得挺好啊!老子进去的这些年,你连媳妇都娶上了!”“怎么,两手一抹,
手上那粘的血一下子就擦干净了?真把自己当老实人了?”李博勇在监狱里服刑的这七八年,
虽然身形消瘦,但在身高上,仍然压着曹鸿良一头。对于李博勇说的最后一句话,
无疑是瞬间扰动了曹鸿良的内心,他看向李博勇的眼神也越发冰冷起来。
曹鸿良先是查看了一下他爱人的身体状况。床上的春娇一脸煞白,
满头的汗水粘湿了眼角前的几缕碎发,整个人的五官像是搅在了起,拧成一团。
春娇十分痛苦的捂住自己的腹部,这感觉怕不是......“娇啊!春娇!
”连着小喊了几声,都不见春娇回应,曹鸿良心里咯噔了一下,
心脏也一下子顶到了嗓子眼里。也顾不上李博勇这个畜生,曹鸿良直接扔下那铁锨,
抄抱起春娇,就往外跑。他对春娇的爱,可谓是愈发浓烈,往日的种种生活趣事,
温馨故语在此刻,都化成了一种魂牵梦绕的呐喊声,强而有力的撑住他跳动的心脏。
他曹鸿良虽然是个粗人,但也把感情挂在了心头,嘴里虽没有那么多情情爱爱,
但关键时候也能把命舍出去。曹鸿良神情有些慌张,看着怀抱中的媳妇,
嘴里不断的喊着:“春娇啊,睁开眼看看,是我,鸿良啊。我回来了,没事了啊,
没事了......咱现在去医院。”但李博勇似乎是有备而来,自己上屋里下贱,
屋外还有人看哨,曹鸿良刚抱着春娇出了屋,就有一阵风呼啸而来。也不知道是下手重不重,
曹鸿良两眼一黑,耳间一鸣,往前走了一小步,便手脚不听使唤的,倒了下去。
厚重的着地感,让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脑袋上一股清凉的液体顺流到了他的脸颊上,
更是能够感受到,春娇那痛苦的哀嚎声。不论他如何挣扎,如何驱动着身体,
都无法在黑暗中挪动分毫。只有声音在这几秒内还算是清晰的传入耳中。先是个年轻的声音,
颤动的喊道:“超哥......超哥......这咋办,
是不是给他打死了......”李博超的声音比较浓厚,先是迟缓了一下,
紧接着说道:“妈的!害怕什么!今晚就是来搞死他的!后坡上不是有片苞米地吗,
背上去给他烧了,这半夜三更的,等发现了也估计烧没了。”“这么死,还真便宜他了,
当年害的老子遭了狱,怎么说一会也得剥他一层皮下来。”“这老王八蛋,
娶的傻子媳妇还挺润......”春娇已经哑了的嗓子,再次发出那种没了声的哭喊,
随着几声厚重的捶打声响起后,春娇也就没了声息。黯淡的光一点点的从曹鸿良的眼前消散,
春娇那几声的绝望的呼喊声,就像是褪去的潮水一般,涌入他的脑海。而他,
正如在暴雨骤聚的大海上,摇曳着一艘孤帆,渺小的面对着生死未卜的汹涌巨浪。
......冷风倒灌进曹鸿良的嗓子里,一下子就将他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稀疏的雨水擦拭着他脸上那无声的泪水,将他的灵魂赶回了躯壳。
坡下那警笛声又呜呜的响了起来,几分钟后,那警笛声,渐行渐远。悲戚的曹鸿良拨开苞米,
往回走去,他要下坡看一看,这一晚究竟发生了什么。可没走几步,回到了自己醒来的地方,
却在模糊的黑夜中,在地上,看见了一个趴着的身影。这一下子,后背冰凉。
那后脑勺的痛感,也渐渐地疼了起来。曹鸿良壮着胆子叫喊了几声,
才发觉那身形挺着有些僵硬,就像是直愣愣的摔在了地上一样。掏出裤兜里的打火机,
往前一探。那面庞僵白,犹若玩具假体,一双大眼珠子,瞪圆的凸起,像是花草的根系,
大量的血顺着眼孔喷溅而出。曹鸿良愣了愣,咽了几口唾沫。他没想到,
李博超这畜生居然死在他的一旁!看这模样,怕不是让人一棍子将他的脑浆子给崩了出来。
伸手一探,果然李博超的后脑勺凹进去了一大块,这是使了多大的劲,才将这头颅砸成这样。
眼见李博超死在眼前,曹鸿良的后脑勺就更疼了起来,这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自己是接到了房地产老板魏学海的电话,才急匆匆的赶了回来,为什么会成这样?
曹鸿良连忙扭头,警惕的看着周围。为什么李博超会死?自己却醒了过来?
那警笛轰鸣到底是什么事情?这瞬间,让曹鸿良陷入了迷茫之中。一旁的苞米杆下,
拢起个叶子堆,很是异样,这让他好奇的上前扒翻了起来,这一翻,直接让他蒙了起来。
两桶子汽油,一塑料袋子棉花,沾血的钉子棍,还有一把锋利的铁锨。毁尸灭迹?
曹鸿良的脑皮一紧,手脚冰冷了起来。在这时候,他脑子里已经想起不起任何的事情,
他只觉得周围的黑暗,无比危险,能够随时钻出个人将他捅死。这黑暗就像是针刺,
无时无刻的扎刺着他的皮肤。跌撞踉跄,他顺着往山里的方向就跑了进去。
......九月十五日,早上八点,刘春娇凶杀案第一天。刚从市支队上开完会的宋安山,
提拎着几份豆浆油条,就回到了自己的队里,碰巧就遇见了刚从案发现场回来的王石路副队。
两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边走边吃,交流着现场的情况。
王石路先喝了口热乎的豆浆开口道:“宋队,现场有点情况不对啊?有人刻意打扫过卫生,
那里屋外屋的地面上,都是干干净净的,基本上就没留下什么特殊的线索。
”“从屋里往外走,唯一的线索,就是那几道沾着泥巴的鞋印,看那凌乱的步伐,
估计是吓着了往外跑的。”“鞋码确认为四二的脚,基本就排除了她那嫂子王丽,
和老母亲张惠芳。”宋安山招呼着几个早上一起去现场回来的同志,分掉手中的早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