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我带着女儿回母亲家。吃完午饭,女儿打开电视,我和父母坐在一起吃水果。
女儿挑挑拣拣放了一部电影,画面昏黄、音乐悠长。我不经意地瞥了一眼,
一个穿着白裙子的女人走在夜晚的梧桐树下。灯光幽暗,暧昧不清,镜头缓慢、摇晃地跟拍,
从女人的脚腕慢慢向上,停在近乎完美的腰臀曲线上。我问女儿是什么电影。
女儿说这是刚获了奖的《她》。我心里一惊,说,你能看懂吗?这不是文艺片吗?
女儿转头看着我说,随便看看,没啥看头儿。我抢过遥控器,调了一部沈腾的喜剧。
女儿抱怨道,看得好好的调什么?这个我早看过了。我说,你姥姥姥爷还没看过,就看这个。
回到家,我打开电脑百度了一下《她》,介绍栏里赫然写着导演,刘凯。
我看了看导演的介绍,1992年出生于西安,毕业于西北大学、北京电影学院,
奖、釜山电影节新浪潮奖、金鸡最佳新人导演奖、台湾金像奖……我也有几年没见着刘凯了,
他经常给我发一些未经剪辑的电影片段。得了什么奖也是毫不谦虚地发信息告诉我,
我一般都回两个字,祝贺。《她》的导演剪辑版长达五小时,他发给我了,我只看了个开头。
情节推进太慢,都是导演自己的情绪。对于已经毕业的学生,我已经没有太多能教他们的了。
窗外法桐的五角形叶片把光线分割成一片一片的,我眯起干涩的眼睛感受了一下阳光的温度。
这是我最爱的季节,天空像一块巨大的透明玻璃盖在头顶。云彩低垂在候鸟的翅膀上,
它们飞过时会溅起白色微粒。山谷里有一条光带,所到之处,灌木乔木变得金黄、橙黄,
有的干脆是红色。樱树叶子顶端是橙黄中部黄绿相间底下一层则是绿色,五角枫全红透了,
杏树开始飘落金黄的叶,法桐挺着斑驳的大树冠,它们各有各的美,
仿佛都在用尽全力承接着生命的馈赠。现在是十一月,即使再美,不久后也将万物肃杀。
风从山谷低地吹来,有雪松清冷的味道。阳光照在午后的书房里,耳朵里安静得像在燃烧。
我仰起头,感觉天空压了下来,有种虚空的压力,类似疼痛,我转了转脖子闭上眼睛。
女儿在她房里看电影也许是打游戏,关起门什么也听不见。女儿已经十五岁了,
是个大姑娘了,竟然也开始看文艺片,这让我有些惊讶。这些年我一直埋头做自己的工作,
很多时候忽略了女儿,一转眼她都这么大了。不知道刚才的电影她有没有看出些什么。
很多东西经不起推敲,尤其是生活。这些年我把重心放在工作上,
只有这样我才能砍去多余的神经,当一个正常人。也许婚后的女人都是这样吧,
一开始都是两情相悦,渐渐的一切都变了味道。为什么人常说,夫妻本是同林鸟,
大难临头各自飞。原本我不理解,后来慢慢懂了,
那是在积攒了无数的失望之后、得过且过之后,“大难”的到来成了一个可以分开的理由。
老公每天夜里十二点半回家,我已学会不闻不问。仿佛我的生活还是完整的。早晨起来,
他有时睡在沙发上,有时睡在地板上,我想把他扶起来放回他房间,想想也就作罢。
我打开微波炉,加热凉牛奶,用电饼档给女儿做一个三明治,然后叫她起床,
看着她吃完、背起书包出门。如果女儿问爸爸怎么又睡在地板上,我就会告诉女儿,
我会把爸爸扶进房间。等女儿走了,我一个人站在空空的客厅,
像个游客般站在原地看地板上鼾声如雷的男人。然后转身回到自己房间,躺下,
让自己再睡一小会儿。我一周大概有两三节课,我喜欢和学生在一起,什么都能聊,
不用担心复杂的人际关系,可以尽情地做自己。我喜欢他们又高又瘦又漂亮,
更喜欢他们单纯自由有热情。我带的专业总是女孩子多,而且一届比一届漂亮,
她们都是经历过层层筛选才来到我这里。我曾问过一个特别有气质的女孩,
她说她的形体老师是世界小姐冠军姜培琳。
的学生有的到了电视台做主持人、有的成了导演、有的做编剧、有的做剪辑、有的做了摄像,
每个人都会根据自身的特点选择最终的职业。我所能做的不过是带他们认识最初的视听语言,
就像开一扇窗,让他们看见房间内的奇珍异宝,至于进不进去,
选些什么、又能拿到多少全看他们自己。这些学生,我记得他们每个人的特点,
谁擅长干什么、谁和谁在恋爱、谁有不为人知的故事……不用刻意去记。
;炎热干燥的毕业季会有人向我倾诉无穷无尽的焦虑和伤感……我自认为我的世界观很包容,
一切在我这里都不是问题。所以,我和他们是朋友。
在他们不知所措的时候会给他们提供一些建议。去年,
有一个金色头发的女孩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第一节课自我介绍的时候,
她说她是人们常说的那种坏女孩。她会同时跟几个男生恋爱,她说她名声不好,
但她根本不在意。她说她叫思卿。说完她潇洒地甩了一下金色长发,吐出舌头俏皮地笑了笑。
我看见她舌头上的唇环闪闪发光。其实我还蛮喜欢她的,一点也不装,
而且看起来那么自信美丽。我们一起吃饭时,她还给我演示扎了唇环后喝水会不会漏出来。
后来有一节课,忘了是讨论哪部电影,她站起来说“知三当三”也是自由意志的体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