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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餐只要四菜一汤?”李贵妃大吃一惊。虽然她现在茹素,但是每天用膳,

菜样依然不少,有野菜,有菌菇,有各色豆类制品,几十张金银盘子,很有排场。

不如慈禧太后一顿一百零八道菜,但也不是寻常人家能比的。一下子要缩减这么多,

哪怕是李贵妃都觉得过分。见李贵妃脸色有异,朱翊钧打了个哈哈,

其实他这是故作惊人之语,并非一定要只剩四菜一汤。

他记得鲁迅先生所说——中国人是喜欢调和的,拆窗户,大家都不同意,

但是你要拆屋顶的时候,大家就同意拆窗户了。指望现在的帝王家如后世总理一般简素,

太难为人,但是一些不必要的奢侈排场,还是可以裁撤的。“儿子记得,

爹爹曾因为心中不忍,停止食用驴肠。”朱翊钧先提起隆庆,

当年还是裕王时他就十分喜爱驴肠,听说自己这个原体出生的时候,还吃了一顿来庆祝。

不是学谦哥吃大肠刺身,而是洗干净后,浓油赤酱的烧煨,

类似于后世鲁菜经典的九转大肠。因为这一道菜做法十分复杂,耗时漫长,

所以每天都要杀一头活驴,预备着隆庆点选。当他知道要这么奢侈后,都吓了一跳,

决定不再吃驴肠。李贵妃不以为意:“那只是罢了一道菜,你若有哪个菜不喜欢的,

以后再也不上了就是,何必精简到这个地步。

”朱翊钧装作思索的模样说道:“儿子曾听闻,洪武爷爷时,念我皇明创业艰难辛苦,

为了让后人不忘记祖宗的努力,特意要求,早晚用膳都要有一道苦味野菜。

虽然我不怎么爱吃……”朱翊钧吃不下苦的,苦瓜之类是一口都不碰,

宁可吃寡淡的青菜。他自后世而来,虽说没有皇帝的排场,但是自小食用的蔬菜水果,

牛羊猪鱼都经过了科学选育。使用的调料则经过商家的激烈竞争,

就算是厨艺和厨具都有着数百年的进化。在金钱的加持下,

全球的食材、调味品都能买到。没有全球化和现代冷链的加持,

许多好东西根本运不到京城。如北极海贝,南国榴莲,皇帝哪里见过?许多东西,

无非是吃个新奇,还伴随着寄生虫等风险。在这个时代,他可不想成为第二个陈登。

(和申鹤斗智斗勇,实在写不出来,这段全部删掉,本章后面有被申鹤嫌疑的,

全都修改,o(╥﹏╥)o)曾经沧海难为水。哪怕现在不再由光禄寺提供御膳,

转而由冯保、王臻等大太监选派厨师,轮换提供,依旧差了许多。食材相对局限,

好比南方上贡的鲥鱼,虽然有冰块,但是保鲜能力依然不够,导致送到京师的时候,

鱼都已经臭了。厨子们不好明说,干脆直接用臭了的鲥鱼做菜,

反而京师的皇帝太监们都吃惯了,以为真正的贡品鲥鱼就是这个味,不臭不正宗。

当这些太监来到南京品尝到新鲜鲥鱼后,还以为是假的。就这样的臭鱼,

没有经过正确的风干腌制,不知道滋生了多少细菌微生物,吃下去后胃肠哪受得了?

有道是病从口入。别的皇帝不懂,随便吃,朱翊钧是不敢进肚的。吃的东西,

不要求多,不追求过于精美,但求健康。像这样的例子,可不是一个两个。

朱翊钧不怎么在乎口腹之欲,他更想励精图治,做一番大事业。

当然得保护好自己的身体,长命百岁。所以在饮食方面,同样要有所革新。

李贵妃莞尔一笑:“娘就知道你爱吃肉,这几日天天让你吃素,是苦了你了。

”朱翊钧摇摇头,道:“儿子已经长大懂事了,知道野菜虽然苦,

但是老祖宗给后人定例不是没有道理的,这就叫忆苦/思甜。”“忆苦/思甜?

”李贵妃点点头,她知道御膳中一直都有野菜,但一直没想过洪武定下这个规矩的道理。

“对,儿子以此知晓祖宗建立基业之艰辛,更加珍惜这皇位之不易。勤政爱民,

做个好皇帝。不做荒淫无道,奢靡享乐的昏君。”李贵妃眼前一亮,她最爱听这些话了。

“儿子心中估算,一餐用膳,米面菜肉,不过两斤上下,再多就吃不下去。

而每餐菜品足足有三四十种,有些连碰都不碰,是纯粹的排场。剩下的都要赏赐给宫人。

如此太过浪费,不如干脆裁减一些。四菜一汤或许夸张了,但裁撤大半,每顿都换菜样,

又不浪费,又能满足口腹之欲。每餐可省的银钱或许不多,但是积土成山,累积到一年,

就是一笔不小的数目了。”李贵妃听懂了,但她沉吟不语。有道是由俭入奢易,

由奢入俭难。李贵妃好不容易从贫家小女进阶成贵妃,甚至是太后,

哪里舍得这些排场享受。人性使然,难以避免。“我儿有所不知,每餐所剩,

都会赏赐下去,以此笼络人心。如果剩的太少,如何得用?

”李贵妃想到了一个反对的理由。朱翊钧听着有点别扭,

这种说法让他想到了之前看过的一个故事。宫中一位贵人,因为财政困难,

因此免去了免费提供给太监宫女的消暑绿豆汤,省下的开支中,取出一半折成现银发放。

实际上这一项革新并不成功,还引来了诸多不满。绿豆汤能惠济底层宫女太监,

天热时多少能喝上一口,取消后,发放的银钱就不一定到自己的手里了。

而且宫中物价腾贵,同样的钱,都不一定能买来一碗绿豆汤。但御膳不一样,

细细思索后,朱翊钧想明白了,这完全是两码事。能够被皇帝赏赐御膳剩饭的,

都是皇帝亲近熟悉的大太监,位高权重,平时没少贪图享乐,

并不稀罕这一顿剩饭能不能让他们吃饱。可能在领赏谢恩后,回去就倒掉,

吃大厨新作的,更合自己口味饭菜了。他们要的只是皇帝亲近信任的态度,

哪怕只是一口汤,都足够了。朱翊钧坚定道:“御膳剩下的饭菜,赏赐并没有定例,

并不需要以此来笼络人心。节省银钱后,可以拿出一部分,用作日常赏赐,都是一样的。

”见李贵妃动摇,朱翊钧劝道:“娘亲您想,我等天家日常用度,都是要务求尽善尽美。

比如宪庙爷爷的成化鸡缸杯,如今已成难得的珍品。儿子听说,大内御用的瓷器,

在烧制的时候,如果同一批瓷器中有一个瑕疵,整个这一批的瓷器都要砸毁,重新烧制。

御膳也是如此,不管米面菜肉,都尽要最好的。我等吃上一斤,可能膳房要挑拣十斤,

采买的要选购百斤,百姓的负担就是千斤……儿子只是裁减几道菜,

但是会有几百个百姓因此松一口气,日子过的更好。”“何至于此!”李贵妃皱眉。

“或许说的夸张了一些,但大意如此,民间称此为‘层层加码’。娘亲请想想,

我等吃山珍海味的时候,底下这些采买,经办的人,过了一手,能不趁机也吃上一口?

你一口我一口,本来只需要十斤的量,就变成了百斤,千斤。所以儿子想,

干脆自己重新规范,定下规矩。约束好自己,再约束下面这些人。不然我们奢靡享用,

却一味的要求底下人过苦日子,人心能服?”朱翊钧指着身边几个金银大盘,

上面盛装餐后的水果和点心。宫廷果盘,也有形制。果盘均用二尺盘粘砌,

每盘高二尺,按照记载,每年光是各色果品就需要九万四千多斤。“娘亲,

这一个金盘子,要耗费多少银钱?”李贵妃摇头不知。

“儿子听说我皇明黄金出产极少,如今大多在云贵之地,采集不易,

还时常因此发生民乱。父皇曾几次采买金子,用来打造器具,还被朝中官员上疏劝谏过。

想必这个金盘子造价不菲,而每餐所用金盘,何止十个?如果每餐减少菜品,

这些金银盘子,都可以熔炼,弥补内帑,或做国用。”朱翊钧让人去找旧档,

《南京光禄寺志》,其中存有太祖时的用膳记录。“娘亲您看,太祖爷爷时,

早膳一顿十二种,午膳一顿二十种……不如恢复祖宗朝制度。”祖制不适合当下的,

朱翊钧要改,如果祖制比当下的更好,他就化身成为维护祖制的复古派。

有洪武时的资料作为例子,李贵妃终于勉强同意。说起洪武,

朱翊钧趁热打铁道:“儿子今天看到了尚膳监的穆进德,他说南京的鲋鱼已经进献到孝陵,

祭祀给了太祖爷爷。余下的装上船,正在走运河,等到月末就能进京。之后进献太庙,

然后可用于御膳。娘亲对这鲥鱼可有印象?”李贵妃点头:“年年同鲜梅,

枇杷等物一同进献,娘亲哪有不知道的。”“但是儿子最近才知道,原来南京的鲥鱼,

并不是臭的!”李贵妃面露惊讶之色。她在裕王府时,

因为嘉靖皇帝信奉“二龙不相见”,所以裕王的日子其实也是紧巴巴的,

当时都没见过这等贡品。她进宫后才吃到鲥鱼,以为就是这个味,所以不怎么爱吃这个,

更喜欢同批上贡的枇杷等南方水果。“娘亲您想,京师附近,

同样上贡许多新鲜河鱼海鱼,哪有臭的?这分明是因为路途遥远,放臭的!

”“天家贡品不是用冰块保鲜吗?”“儿子不知,或许是冰块不够,

或许是有人偷偷把冰块卖掉,贪墨了这笔银钱。总之,要进献给太庙的贡品都有这样的问题,

我等日常吃食,岂会没有其他弊病?但日常用膳的制度,是一定要革新的!

”李贵妃终于意动,无奈道:“你要如何?”“唐时杜牧有诗云‘一骑红尘妃子笑,

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话说的就是唐玄宗宠爱杨贵妃,

派人千里迢迢的把南方的荔枝运到长安供她吃。结果呢,安史之乱,打断了盛唐气象,

这就是前车之鉴。儿子之前读唐史,一想到盛唐由此转衰,心中总是痛心不已。

这鲥鱼产自江南,至我京师处,有两千多里路程,为此要用多少人马,多少船只,

多少冰块?昼夜不停的运送,鱼都要变臭,何必再吃它,不如免除这一进贡!

”“依你依你,这个鱼不吃了!”李贵妃无话可说,终于退让了一步,

但是朱翊钧并不满足。“娘亲,弊病不只是这一条鲥鱼。其他的采买,

也要有所限制才行。比如这京师的银鱼,尚食监在此特意办了一个鱼厂,用来捕捞银鱼,

其中不知要消耗多少民力?”“难道你连银鱼都不让娘亲吃了吗?”李贵妃气急。

小银鱼,算是京津特产之一。这东西细长而透明,没有鱼鳞,洁白如玉,

看不出脏腑。看上去就和别的鱼不一样,干净又卫生,所以有“面条鱼”的叫法。

李贵妃礼佛,吃这个只当是吃面。“娘亲别气,之前儿子看到奏章,说银鱼厂,

已经成为了祸害当地的弊政之一。弘治时就有诗提及,‘潮河吞吐海潮回,

宫厂黄旗压境开。弦诵喧啾无犬吠,却惊中使打鱼来’。说这宫中恶政,

已经惊扰得地方鸡犬不宁了!儿子心想,可以裁撤鱼厂,节省人员和开支。

免得他们仗着是为了宫中办事,就欺负当地的百姓。这些人可以自行捕捞,

运到京师售卖,再由宫中采买,我们一样可以吃到。

”当地的太监们趁着征收银鱼的机会,还会加增苇网税,

将不出产银鱼的地方也扩大增收银鱼税,让当地百姓苦不堪言。李贵妃气缓。

“关于采买……儿子还想起一首诗,是白乐天的《卖炭翁》。

”朱翊钧背诵道:“满面尘灰烟火色,两鬓苍苍十指黑。卖炭得钱何所营,

身上衣裳口中食……”李贵妃本就出身泥瓦匠家庭,一听开头,就觉得有几分熟悉,

她的父亲李伟,当年不也是为了家中衣服吃食,每天劳作,十指发黑?

如今过上了好日子,因为这诗,已经快要忘却的童年回忆,都想起来了。

本来还在抵触的心里,不由得缓和了几分。“可怜身上衣正单,

心忧炭贱愿天寒……”这又说中她的心坎,京师的冬天,十分难熬。

她小时候每次过冬,都是冻过来的,就算刚到裕王府的前两年,因为只是底层宫女,

依然不好过。“半匹红纱一丈绫,系向牛头充炭直。”听到最后,

李贵妃忍不住流出两行清泪,同情这个被强迫交易的老翁。朱翊钧气愤道:“娘亲,

儿子看韩昌黎的书,也有说及这些的,说是宫中的宦官们强要百姓之物,低价收购,

黑心的不给分文,胆大的甚至要要‘进奉’和‘门户’钱。

老百姓拿着自己种的菜、养的羊,不但拿不到一个铜板,反要搭进去不少!

”“这都是唐代的故事,我皇明不会有的。娘亲记得太祖爷曾经定下规矩,说宫中采买,

要比市价高出一成,以此表示天家宽厚,不欺负百姓。”李贵妃宽慰道。

朱翊钧冷笑:“唐时难道就定下了规矩,要宦官们这般行事?这种事情,我皇明就没有?

儿子都已经看过弹劾的奏章了!如陈洪孟冲这等奸人,他们蛊惑爹爹,仗着恩宠,

手底下负责采买的太监,就曾这般欺压良善百姓。娘亲如果不信,去问冯保就是了!

”其实他根本没有证据,但是如今冯保哪敢和自己唱反调?


更新时间:2024-06-14 13:47: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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