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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星植走后,清河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族长找了新的人来教书,蓄着长须的老先生,从来不教孩子们什么是外面的世界,反正背不下论语,是要打手心的。

我不敢把沈星植给我的那些书拿到明面上看,只敢在早上和晚上偷偷地看上几眼。

两本书,一本标了读音的手写本,是他为了办学连夜准备的,还有一本是他从国外带回来的《自由论》。

可惜,这两本书没能躲过被发现的命运,叔母在例行来搜查我有没有藏私房钱时,翻出了这两本书,狠狠把我打了一顿,骂我不学好。

晚间叔父叔母坐在一起商量,沈星植给我书的事情不能被族长知道,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不如趁早把我给嫁出去。

最后,他们仓促选了城东棺材铺家老板的儿子,日期定在下月初八。

我当然不愿嫁,叔母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把我拽过来咬牙切齿的低声说:“你也不看看你的八字,有人肯娶你就不错了,如今又败坏了名声,趁人家还不知道你学坏的那些事赶紧嫁过去,要不然,你就等着被退婚吧!”

叔父叔母怕我跑掉,把我关了起来。

我哭过,闹过,都无济于事,换来的结果是一天只有一顿饭。

我饿晕过一次,再醒来,我吃了一个馍馍,两块红薯,还喝了一大碗粥。那之后,我就像转了性子般,温顺且言听计从。

他们再问我嫁人的事情,我就低垂了眉眼,表示都听叔父叔母的。慢慢地,叔父叔母也放松了警惕。

又过了十几天,我终于寻到逃跑的机会,于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披星戴月逃出了清河里。

荒野的荆棘划伤了我的腿,可我一点不觉得疼。我想我还是幸运的,至少我真的逃出来了,没有淹没在冰冷河水里。

逃出来以后,我在省城的纺织厂做女工,清河里的人没有找我,因为叔父叔母害怕丢人,统一口径对外说我病死了,还装模作样给我出了殡。我想,那样也好,就当以前的陈婉清已经没了吧。

纺织厂的幕后老板是西洋的传教士,来厂子里视察时,总爱写写画画些什么,组长见满厂子的女工,只有我一个还认识些字,就把我叫去一起陪着老板在厂子里四处转悠。

老板对我的表现很满意,临走还特意嘱咐组长,提拔我去做一些文书的活,说下次来还找我。

我渐渐攒够了一些钱,想要去学校报名念书。

校长并没有因为我的女子身份而刁难我,反而拍着我的肩膀欣慰道:“若人人都像你这样,咱们国家也不至落到如此地步。”

走出学校大门时,我想起沈星植,不知他现在身在何处,若他知道我已经上了学,应该会很开心吧?

我想的出神,不留心撞进了游行的队伍,有官兵朝天开了一枪,短暂静默后是更群情激愤的喧嚣。

冲突愈演愈烈,游行队伍被官兵冲散四处奔逃,我被人群推搡着,茫然无措间,有人伸出手将我拉进了一个小巷。

我下意识想要惊声尖叫,嘴已经被人伸手捂住,我抬起头,看到一双熟悉的,魂牵梦萦的眼。

是沈星植,他竖起中指做了一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我惊喜万分,但也知道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也就没做声。

外面还有凌乱的枪声和脚步声,他还得出去找人。

他深吸一口气,附在我耳边说道:“顺着这条巷子一直走就安全了,我还有事,相信我,以后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话音落,他头也不回地走进混乱人群。

我贪恋的望一眼他的背影,脑海里几番天人交战,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转身朝着他指给我的方向走去。

他说会再见面,我相信他。


更新时间:2024-09-06 20:3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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