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公馆很热闹，张灯结彩，烟火齐燃不说，宾客更是纷至沓来，门庭若市。

所请的都是达官显贵，甚至还有别城赶来的名流绅士。有的还带了太太小姐一起来，个个都打扮得珠光宝器的，光是身上的物什发出的光芒都能教人眼花缭乱。凉衣站在门口，有些后悔早上选去选来，还是穿一件素色暗花的旗袍来。只是头发是刚做的，微微烫了一下，盘在头上，两鬓垂下一丝半缕，也显得淡雅闲适。然而她却觉得跟里面那些夫人小姐比起来，恐怕是不堪入目的。

于是她一个闪念转身欲走，可谁知一回头竟看见了顾嘉禾。

他依旧是那样，穿着深色的衣衫，脸上也还是一副冷漠的表情。目光交接处，她竟有些闪躲。正好这时惠兰从里面出来见了他们，她先是拉着凉衣的手怪她怎么来得这样晚，随即又回过头喊，嘉禾，你也来晚了，等会要罚酒。

说着惠兰笑嘻嘻地牵着凉衣先进去了，踏进门槛时还不望偏着头对顾嘉禾微微一笑。

凉衣看见了，也当没有看见的。她不断在心里默念着，自然一点自然一点，不要在惠兰面前露出马脚。带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思好不容易入了席，也坐定了。满院子摆了十几桌酒席，凉衣与顾嘉禾坐在了一起也并不奇怪，是惠兰的故意安排，等大家一个个祝寿完了，她就过来了凉衣身边，轻轻地在她耳边说了句，我爹刚才夸顾嘉禾一表人才呢。

当然是，凉衣在心里说，面上却将惠兰按在身边坐下，那另一边正是顾嘉禾。这时凉衣仿佛是鼓起很大的勇气，端起酒杯就迎了上去，顾老板，我先敬你一杯，感激你这几年对茶楼生意的照顾。说罢一饮而尽，仿佛生怕他会不理睬一般，赶紧坐了下来。

可是她却想错了，顾嘉禾淡淡回应了她一句应该的，也干了一杯。

惠兰见他们都这样豪爽，便也要与他们干杯。于是三人同时举杯各怀心思地喝了下去。仿佛整桌只有他们三人，甚至今天满园的张罗都是为了他们三人。

结果那天醉得最厉害的是惠兰，摇摇晃晃地坐都坐不稳，可还是唤管家继续上酒。满园的宾客走了一些，剩下的一些也都陪着黎老爷一醉方休。于是也无暇管惠兰，只是她娘的话她也不肯听，只好派人将她连扶带拖地送回了房间。一下子就剩下了顾嘉禾和凉衣两个人。

空气中有少许的挂花香味，两个并排坐着的人好久都没有讲话，也没有起身离去。

凉衣面上不动声色，手指却早就将手绢缠绕了千遍万遍，这时她才终于明白，两年的时间，就像隔了沧海和桑田。她又想了姐姐，有些悲从中来。

可这时竟是顾嘉禾先开了口，最近可好？

啊？凉衣一惊，不自然地点点头，好。

听说茶楼做得有声有色，客人都对你的甜点称赞有加。

哪里，全赖你送的好茶，生意才算过得去。凉衣与他客套起来，脸上浅笑荡漾，心下却顿生悲哀——他们之间，似乎这样的寒暄比陌生的路人更教人难以忍受。不管怎样，他也都曾是自己心上的那个人，也是自己险些要喊一声姐夫的人，可如今呢，她觉得他很陌生很陌生，他的每一句礼貌的客套都像是来自两年前的恨，穿越了风霜与雨露，终于变成了貌合神离的问候。

她忍不住打了个激灵，起身扯了扯裙子，顾老板，我要先走了。

她实在忍受不了这样的凉薄，逃似的要离开。可没想到的是他竟追了出来，晚上寒气重我开了车来，送你回去吧。他的语气竟有一丝温柔。她诧异地站在原地，直到他开了车门请她上去。

那一路他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凉衣下车时，顾嘉禾说了一句，好好照顾自己，等有空再来看你。

说完绝尘而去。只剩下路边发呆的凉衣，她不敢相信，她怀疑是自己听错了。这样的温柔，两年前的一个夜里他也给过，可事过境迁，她根本就没有任何幻想。

毕竟，姐姐的死是她一手造成的。

更新时间：2024-09-11 23:40: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