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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念恩!

路过大排档的时候,就听见范毅跟他那群狐朋狗友喊我的名字。

干嘛。我没好气地瞟了他一眼,不是因为他像个痞子对我吹口哨,也不是因为他整天不学无术仗着自己长了张算是进化完全的脸,两个月的时间女朋友就换了十几个。而是他浑身上下那种富二代的气质,让我觉得咱们气场不和。

你欠我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他一开口,我才想起原来自己不仅内忧外患,还欠着一屁股的外债。

事情其实这样的,上个月跟我爸大吵一架跑出来我就去了酒吧,没有叫酒,只是坐在角落里发呆。因为每次当我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都会找个人声鼎沸的地方呆一呆。从十岁开始,我就讨厌安静,讨厌无休无止的争吵、抽泣和沉默。只有越是嘈杂的地方,越能让我感觉安全。

但是酒吧么,总会有那种喝醉了酒就兽性大发的中年男人。当那个人一步一晃亮眼放光地朝我走来的时候,我还浑然不觉,直到他的猪蹄子暖烘烘地覆上我的手背,一口酒气地说,小妹妹,你一个人啊,叔叔陪陪你好吗。

陪、你、妈!我强压住那股从心底涌出的呕吐感,甩开他的手刚想起身,却被他不由分说地抱住。也许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发泄的契机,我捞起身边的一个烟灰缸就像他砸了过去。

结果他用手臂一挡,我就听见有东西碎裂声,仿佛是魔鬼的颤音。

我不知道那只手表究竟是不是如他所说,是真正的陶瓷因而价值不菲。但我知道假如真让他报了警,势必还要连累我妈,说不定回家又是一个天翻地覆。因此,有点手足无措的我当听见范毅说要帮我赔那只手表时,竟然都没有像平常遇见的那样冷漠地与他划清界限。

你放心,我萧念恩不会欠任何人东西,说了会还给你就不会食言。说完,我想走,却听见他身边有人起哄,念恩,其实除了还钱还有别的方法的,比如以身相许啊。

呵呵呵,我皮笑肉不笑地斜睥他们一眼,我萧念恩就这么不值钱?

那是,另一个男生随声附和,赔只手表算什么,跟她爸输掉的两栋房子相比简直就是九牛一毛。

说什么呢!范毅突然吼了一句,然后用一种欲言又止的目光看着我。我冷笑着看着他,范毅,看不出来你一个男生这么三八。

可是回到家我才知道自己错怪了他,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面无表情地将呆坐在地上的母亲扶起来,又是怎么样听她日复一日地哭诉,念恩,我们以后该怎么活。

怎么活,当然是靠自己。可是我已经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十岁的时候,父亲沾上了赌博,母亲开始同他争吵不休。而我童年里所有的喜怒哀乐都取决于父亲的输赢,假如运气好,他回来就会带我和母亲去城市里最好的餐厅,还会给我们买价值不菲的礼物。但是运气不好的时候,他就会整夜整夜地喝酒,醉了就会打我母亲,然后一遍又一遍地问她,是不是还想着别人。

是到十四岁的时候我才知道,母亲为何给我取名念恩。念恩,就是念及恩情的意思。听姥姥临死前说,母亲曾经被一个男人抛弃过,企图跳江自杀,被父亲救了下来。于是便有了这场婚姻,有了我。

然而这几年父亲沉迷赌博,几乎不能自拔。

他的工厂倒闭了,好不容易攒钱买了房子也都变成了赌桌上输掉的筹码。我怎么也忘不了,一年前的那个夜,妈妈发了高烧在床上打哆嗦,我去麻将厅找他,却他不耐烦地吼出来。那会不知道究竟是哪里来的勇气,我用尽最大的力气掀了他的桌子,巨大的声响地震般划破宁静的夜空。但却比不上他那个火热热的巴掌。

我几乎整个人都撞到了另一张牌桌上,闷声一响。邻居都看不过去,纷纷打着圆场说困了,明天再来。等他懊悔着想来牵我的手,我却突然很想笑。

从今往后,这样的你,还配做我的父亲吗。

当然这句话我没有说出来,但当这个念头冒出来的时候,我突然觉得有种从未有过的快感。那时候我并不懂,所有的恨都因爱而存在,我只以为这是一种惩罚。

因为恨所以冷漠,因为冷漠所以我不会再为他掉一滴泪。哪怕眼睁睁看着他低声下气地找人借钱,哪怕看着他跪在母亲面前认错,我的心好像长成了一枚坚果,厚重的外壳下,已经看不见里面柔软的内心。

安抚了母亲,我退出房间,却看见窗外的人影还未离开。

起初我以为是范毅跟到了我家,可当我探出窗外,才发现那个人竟然是叶楚歌。

什么都别说,我不需要同情和怜悯。其实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眼泪已经掉下来。十七岁,说到底都不是坚硬如铁的年纪,已经习惯了每夜在被子里狠狠地将自己包裹的我,已经有太久不知道依靠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那晚星星很亮,月光很凉,我记得他对我说,念恩,总有一天你会有能力改变这一切。

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年我对自己说过成千上万遍同样的话,却都不及他说的一句这样直抵人心。

可是那时的我真的不明白,为什么有些人终将辜负。


更新时间:2024-09-11 23:41: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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