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我家庭状况的叶楚歌也终于明白自从我搬家之后，就不肯再告诉班主任地址的原因。

他也没有将我出卖，无非是在与我次数越来越多的谈话中提到关于高考改变命运的话题。其实道理我都懂，只是他太高估了我的坚强。

就算我伪装得再好，也没办法阻挡父亲那副嗜赌如命的模样，像梦魇一样在漫不经心的瞬间直击我的脑海。有时候脑袋自己就会转，翻来覆去的那几个画面，母亲懦弱的眼泪，父亲赌得发红的眼睛，还有那个几乎让我失聪的巴掌。

他不明白，我有多害怕自己会在某个自习的午后，突然间尖叫，或者痛哭失声。

这也是为什么，只有嘈杂的空间才会让我感觉到一点点的安全。起初他还是会像个称职的班主任一样去网吧找我，尤其是升入高三的那个暑假，当其他同学都在教室里做着成堆的习题时，我则是空调房里带着耳机，跟拆键盘似的一样按到手抽筋。渐渐的，叶楚歌对我越来越无可奈何，甚至有一次，我狡黠地眨着眼对着他说，要不咱们再比一场，赢了我就跟你回去老老实实地上课，要不你就放我一马。

当他犹豫两秒以后重重地点头，还郑重地警告我不准耍赖的时候，我立刻就想到张艺谋的电影《一个都不能少》里面的村姑老师魏敏芝。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说好，我保证。

可是那场比赛，我最终没有输，而他也没有赢。

因为比赛的我们都在中途停止了手上的动作——我始终记得时间凝固的那一瞬间，电脑屏幕上的衣着光鲜的小人仿佛触电般站立不动，我看见他的手轻轻地抖了一下，当我将唇移开他的侧脸，分明看见他耳根涨得通红。

叶老师，别再跟着我，否则我就跟找校长说你欺负我噢。我笑得特贱地站起来摸摸他的头发，像是对宠物那样的安抚。

遇见像我的这样的学生一定是他初入教室生涯的一抹败笔吧，其实再后来很多个夜里，将醒未醒的瞬间，我想起他皮肤的温度，都会有种奇怪的感觉，好像那不仅仅是恶作剧的吻，而是深深的烙印，烫伤了那段青春记忆。

从那次以后，他真的再也没有一个人去网吧找过我。可是上课时他的目光闪烁，再也不能坦然逼视这我的眼睛，理所当然地点我的名字。少女的心思总是隐秘而充满探险，我总是会故意在走廊的转角拦住他的去路，问他不痛不痒的问题，也会在他跟女朋友一起在食堂吃饭的时候过去打个招呼，甚至从他碗里拨来一只鸡腿。

在传言沸沸扬扬之前，他女朋友还说我是天真无邪，可是当有关于我跟叶楚歌的暧昧八卦铺天盖地的时候，她扬手过来就给了我一个巴掌。

其实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呆在教室的时间越来越多。习惯了晚自习都缺堂的我，那次却一反常态地坐到最后一排背单词。可是写着写着，我就哽咽起来。不管我怎么努力控制，都阻止不了眼泪像喷泉一样往外涌。

叶楚歌是什么时候绕道后门的我也不知道，只感觉有人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出去。

学校后面废弃的停车场，那是在网吧的那天以后，他再次单独找我。我只记得那里灯光昏暗，远远地离着教学楼，窗口的灯光在模糊的视线里都变成遥不可及的星光。

时间一秒一秒地过去，每一秒我都以为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其实那甚至都不算是拥抱，我仅仅是将头靠在他怀里，彼此的手都没有抬起，我们像两只不能拥抱着取暖的刺猬。还没有走出校园的都不过是孩子，我还分不清楚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以至于很久以后，再想起才明白什么叫有些爱逃不过天网恢恢。

叶楚歌他女朋友找过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有说，只是一把拉过我的手，她手劲很大，勒得我很疼，可是我还是回头对叶楚歌笑笑，示意他不用跟上来。

那个巴掌我是预料到的，她激动着摇晃我的肩膀，那是第一次，有人告诉我，我会毁了他。

彼时，校园里的传言已经愈演愈烈，可是他从不解释，我更加懒得理会。

因为自从母亲告诉我，父亲已经有了卖房子的打算时，我就在顷刻间懂了什么叫做绝望。

直到现在，时隔三年，我都不知道该不该感激他们，教会了我那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可以依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都要靠自己。

选择在高考前休学回家自己复习的不只我一个，可是我仍看得出当念到我的名字，叶楚歌眼里的惊讶。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收拾东西，一步步走出教室，消失在他的视线里。那天以后，都有关系还算融洽的好朋友来问我，跟叶老师是不是真的有什么，她说念恩，你都没看见他的眼神，啧啧，真像是米莱注释着陆涛。

这有什么奇怪，他一向很自负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我，现在彻底失败了，当然对我恨之入骨。我握着电话说不清为什么就有点心虚，敷衍了两句就挂了。

更新时间：2024-09-11 23:41:41